没毅力,鄙视你,楚风哼了一声。
管理员两道目光直直地射过来,探起半个身子作跃跃欲试状。楚风拿起书,脖子一歪,对程尔说,走,搞点腐败去。
程尔跟在后面嚷嚷,又妨碍我追求进步了。下楼时,楚风说,过两天我们一起去锦都。
锦都?晚上回不了学校的。
少装了,你世界杯时没少飞檐走壁,打量谁不知道啊。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没那激情了,程尔有气无力地说。
那我们可以去打保龄球,通宵营业,楚风严肃地说,好久没让你领教我的风采了。
去死,程尔白了他一眼。
到了莲花座,楚风一口气点了六个菜。程尔伸手掐他手臂,摆款啊,看我不打电话给阿姨。
楚风叹口气,程尔,你说我们怎么不来电呢,要不然,真是一桩大快人心的好事。
程尔扑哧一声笑了,想起他们四个大人心急如焚的样子就好笑,我妈说,要是搁以前就好了,直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处理起来干净利落。
我想好了,要是得不到喜欢的人,就随便和你绑在一块吧,也算尽了孝道。
程尔正要恼羞成怒,服务员端了盘红烧鲤鱼上来,程尔举起筷子朝鱼身用力一扎,嘴里恨恨道,你也配,我他妈的几时沦为你的候选了!
你也可以把我列为候选嘛,楚风嬉皮笑脸地说,我们各自去寻找幸福,一旦碰壁,也好有个退路,省得便宜了外人。你想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驾驭起来也轻车熟路嘛。
程尔沉默了一会,盯着楚风的眼睛问,当真?
楚风被她这种认真的态度慑了一下,夹了口菜,掩饰内心的慌乱,含糊地说,看你当不当真了。
程尔放下筷子,正色说,楚风,实话告诉你,我非常厌恶你刚才的话,我是决不会将就自己的,这种攻守同盟,会让我瞧不起你,请你彻底打消这个肮脏的念头。
楚风讪讪地笑,程尔,你还是傻傻的程尔,你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回头的。
一批判你,就转移话题,程尔扁扁嘴。
我是真的想不通,你难道要抱柱而死吗,楚风给程尔倒了半杯啤酒,向她举起杯子。
程尔和他碰了碰杯,仰脖一饮而尽,那你呢?你还打算在杜兰庄身上花多少时间?
兰庄太狡猾了,楚风懊恼地说,一棍子打死我算了,偏偏忽冷忽热的。
程尔白了他一眼,没出息,鄙视你。
一杯酒下肚,酒量平平的楚风就啰唆起来了,将情敌们逐一数落,几乎贬得一文不值。程尔哭笑不得地附和,是是,郑晓波一脸麻子,就像洒了芝麻的烧饼,是是,徐亮品位恶俗,穿的西装件件不合身,还理个自认潇洒的汉奸头。可是,杜兰庄为何没有在芸芸众生中发现这个完美无缺的你!
楚风竟然没有听出程尔的讽刺,反觉得正是杜兰庄不够慧眼,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很有信心地握紧拳头,终有一天,她会后悔的!
那晚去锦都的一下子聚集了十来个人,张耀明在食堂给楚风赠券时,徐亮正好经过,也要了几张去。楚风是个喜欢热闹的,索性拿了一叠赠券,沿着男生宿舍一路问,有没有人晚上想去蹦迪?结果一抢而空。
程尔把尤婉连哄带骗地拉出来,到楼下一看,班上的男生倒出动了一半,一个个显然经过精心修饰了,特别是楚风,穿得一身黑,还莫名其妙戴了副墨镜。
程尔撇嘴,切,佐罗啊。
楚风不理她,自我感觉良好地指挥众人,我们坐公交车去,大家都自备零钱。
徐亮看了看他,结果,到了校门口,徐亮和文浩就拦了辆出租车先走了。楚风冷笑,不是我们班的倒也识趣。
尤婉痴痴地看着车子绝尘而去,拉了拉程尔,那个就是给兰庄送百合的徐亮?
帅吧,比某些一身劲装冒充黑帮老大的同志要酷多了,程尔故意刺激楚风。
楚风瞪了她一眼,都说吃人的嘴短,这种美德怎么在你身上找不到?
说明糖衣炮弹对我没有,程尔笑嘻嘻地说。
到了锦都时,张耀明已经站在门口等了,众人随他进去,进门的台阶都是铁制的,踩上去会发出闷闷的回响,墙上布满了光怪陆离的图案,上面嵌满了彩色小灯,直照得人两眼晕眩。
进了入口处,一切便豁然开朗了,高高的天花板,除了挂着的七彩转灯,便是一片幽幽的灰,就像夜空般。由于还未正式开场,大屏幕正放着通片,迪厅的设计是一个两边对称的结构,弯曲的回廊看似复杂迷离,却不过是从终点回到起点的圆,桌椅一律黑色,扶栏也是。DJ台设在正中央,领舞台则高高地搭在大屏幕的前方,吧台在DJ台左侧,他们进来时,就看到暮呈在吧台那边朝他们挥手,暮呈穿着锦都的制服,白衬衫,红马夹,一个黑色领结,头发很清爽地扎在脑后。
兰庄则穿得婀娜多姿,还化了浓丽的妆,兰庄天生是适合这种声色场合的,甚至让人觉得锦都因她而艳光四射。徐亮和文浩已经坐在吧台边了,文浩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徐亮则和兰庄一起掷骰子,在吧台的红色灯光下,兰庄浅笑嫣然,胜券在握,徐亮自然不介意输赢,满怀温柔地看着兰庄。
楚风一见他们犹如情人的状况,就恶向胆边生,跑过来拉兰庄,兰庄微笑着推开他,喝点什么?
楚风愣了愣,张耀明一早就嘱咐他,锦都的东西昂贵,什么都不要消费。可兰庄问他,他只好硬着头皮去看饮料单,暮呈看了他一眼,先别点,过会再说。
徐亮弹了个响指,来个扎啤。楚风果然受激,恶狠狠地说,我也来一扎。
兰庄抿嘴笑,你们俩真有病啊,八十块一扎,在莲花座可以喝得死去活来了。她转头对彭彭说,都是我们同学,开玩笑的。
彭彭笑着点点头,俯在兰庄耳边说,他们看起来更想喝醋。
迪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到了八点,两边放出白色浓烟,音乐也随之转换成激烈的节奏。楚风、程尔一帮人在舞池里围了个圈子,高明跳得最好,大家就把他推到圈子里去跳,程尔不时发出尖叫声,她一把抓住高明的手臂,教我教我。程尔跳得笨拙,幸好悟性高,很快就跳得煞有介事了。
锦都的领舞小桃是一个西安女孩,不化妆时惨不忍睹,经过化妆品的调制,竟也化腐朽为神奇,特别是强烈的灯光一打,连徐亮都在台下猛吹口哨,小桃穿着银灰色小肚兜,在领舞台上做着各种让人想入非非的动作。
暮呈拍了拍张耀明的手臂,不许看。张耀明笑着,如果看了,要怎么罚我?
罚你娶了小桃,暮呈收回手,捂着嘴笑。
到时你别哭。说话间,小桃一个抬腿,如此媚惑,暮呈忽然感伤起来,她摇摇头,想把莫名其妙的悲哀甩掉,内心里那个声音却愈发清晰与强烈。如果有一天,张耀明娶了别人,如果有那么一天,她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前所未有地不自信起来,周围依然轰隆隆一片,他们这样近,想要说话必须得大声,很大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吼,她不想吼。
他们有时候就这样看着彼此,没有什么缘故的,别人觉得怪异,暮呈自己却知道,她分明是知道的,爱到一定程度,彼此凝望,才能确定拥有,一直看下去,谁也不要走出对方的视线。
再一次得到类似的幸福已经是多年以后了,多年以后,另外的人,对于爱过的人除了那些怨恨交加错综复杂,还有一份感激在内,就像下棋,虽然厮杀惨烈,两败俱伤,但因为棋逢对手,有交手机会,也是好的。我们是相爱的,这很重要。
散场后已经十二点半了,暮呈做完当天的账目,将报表和现金都装进收银箱里,然后上二楼把箱子放入保险柜,锁上大门,推了推,这才放心地下楼。一大帮人都在门口等她,似乎大家只是在等她,并没有考虑接下来怎么办。眼看人都齐了,一个个傻傻地,等有人站出来振臂高呼。僵持了一会,徐亮皱着眉头问,没有计划吗?
楚风立刻接口说,当然有,我们可以去打保龄球。
一阵嘘声,尤婉苦着脸说,我就看不出来推倒瓶子有何乐趣。
瞧你说的蠢话,楚风正要宣传保龄球文化,被张耀明打断了,那么,去我那吧,不过我和梁木一起住,不能太闹。
束手束脚就没意思了,高明说,找个地方喝两杯吧。
这里离火车站近,就去那儿的小馆子,程尔用铿锵的语气拍了板。
暮呈喜欢车站,码头,机场,这种代表着聚散的场合,很极端的或喜或悲,她更喜欢陈淑桦唱过的一句歌词,这次孤行没人相送,看来只有挥挥衣袖。
不喜欢别人送自己,不相干的人,必然要有一番累人的客套,而相关的,却容易触了心经,徒增感伤。既然要走,不如沉默中远去,暮呈喜欢沉默,死寂死寂的,不作任何回应,这让她有种悄然的满足。
午夜的火车站,被寂寞雾雾地裹住了,广场上的植物沾满了清新的露水,身份模糊不清的人们在走廊里横七竖八地睡着。几乎所有的城市都这样,对迷茫的异乡人来说,火车站是最好的容身之处,看似危险,其实安全,至少隐隐存在着这样一个安慰,自己并没有流落街头,只是在等待,等待命运的潮水将自己推往下一站。
暮呈站在广场上,张耀明握她的手,问她冷不冷。她笑,低低地说,你是我的春天呢。张耀明没有听清,待要再问,她已经笑着跑开了。
后来,暮呈一直记得那个晚上,广场上开着大朵大朵的白玉兰,花香弥漫,经久不息。
他们在车站西面的一家小旅馆,坐定了,老板拿了份油腻腻的菜单过来,相互推了半天,最后高明和文浩一起点了八个菜。店内只有他们这一桌,很小的店堂,只他们这些人,已济济一堂。席间,他们一直在说小桃,直后悔刚才没有叫她一起来。暮呈本想说小桃卸了妆很丑,可生怕自己太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