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便是阳历二月初。节日的意义非凡,却与我没有关联。望着镜子里,轮廓仍未苍老,时间的痕迹让我错觉微不足道。年龄的表示,不具备太多涵义。它的更新递进始终无法引起我的重视。终于,时间丢掉了我,我遗忘了时间。彼此独立,无多关系。
重新拿起电话打给了简森。电话那端是仍旧一成不变的温暖淡定恒静的声音。森真是一只让人温暖放心且心疼执迷的小兽。森笑。他说,我的年兽与旁人的不同。我跟它是朋友。我不穿红色的衣裳赶它走。它同我没有区别。都是没有去处。它答应我会啃噬掉我的忧伤与苦痛。听罢。我的难过开始翻涌。我决定去看他。
关于我跟森。我们离过去已经千山万水,距未来却仍有万水千山。但是,无碍。想了许多温暖的话想对森表达,只是面对他,所有气力都散尽。单纯欲望只是要拥抱他,紧紧地拥住他。
我定力欠缺,告诉他苏言去了西藏。他对此并没有强烈敏感。他说,她始终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他对她的了解不比我少。并且那憬悟里有我所不具备的力。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场。关于我不曾知晓的隐秘过往。我说,森,告诉我那些事,那些我不知道的关于你们的事。每个人都有个糖衣包起的小城堡,外面金碧辉煌,里面千沟万壑,满是痍疮。
他说,三木。你过来。我便披起大衣跟他走进房间。他从胡桃木的储物柜子的最底层的一个皮制口袋里拿出一沓纸。纸,已经微微黄起。他指着它们告诉我那是他曾写下的一个故事,也是唯一的一个。他说,故事里,男孩叫简森,女孩叫苏言。森望着我,掐灭了手里的烟,一字一字的吐出。
他起身披起大衣,拉着我的手,走上了天台。那里没有尘埃。我们守岁望月,和那个故事一起。森翻开第一页纸,说。三木,你看看,这里藏着一个惶惑不安的少年记忆里全部的紊乱与饱满的。他亲吻了我的左脸颊,然后用沉沉的声音开始念起。他的音色沉实而飘逸,像远方的水面上飘来一朵水上花。
故事名字叫:《锦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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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锦时(1)
>;>;>;>;07。锦时。
1。
我的名字叫简森。
我喜欢男人。当我从那间老屋里走出的那一刻,我以为,这一生,我再不会爱上女人。可是,苏言,是我爱过的第一个人。她是个倾城的女子。
母亲的后事简单而凄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瘦小的身体仿佛还存有温热,摸过去,就像初生的婴孩一般。我俯下身,亲吻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她的身体白皙凉净,她的面容仍旧温婉慈祥善良。母亲说,孩子,母亲累了。她叮嘱我,若是你的内心空荡而无法确定,请不要让一个女人转向第二个我的宿命。然后手臂缓缓垂下。我知道,这女子一生背负的太多,终于倦于内心那无止境的苦难与恐慌。久睡深眠。
那一年,我十五岁。
母亲让我寻找一个男人。他在这个城市的一个我不曾知晓的角落。或者贫困潦倒,或者奢靡挥霍。一个和我面目一样却内心荒芜空洞而悲凉的男人。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苏堇生。
2。
D城。烟色缭绕,声色拼凑。模仿,平庸,复制,雷同。人人各自无关,各自安好。不问路途与景致,只是目不转睛看着脚趾的移动。仿佛,这世界里只能行尸走肉的存活。领带,裙摆,都是城市节奏升降的道具。毫无意义。城市,在无休无止的吸食剧毒。天色上写着:生人勿近。
找到那个将成为我高中的学校。办理了一些繁复的手续。走出教务处的时候,天色阴霾。望上去,这空气里满是尘埃。若是有光线照过,一定看得出尘埃的动作。然后背着我的包,在街上走。不带目的,亦无方向。我不知道我会遇见什么。什么都没有什么。我笑笑。
一个路口,两个地下道。然后走上天桥。
我蜷缩在一个角,闭上眼。我乐于幻想。想像一个冰清儒雅的男子放下手心里的她,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跟我回家。天都是散去阴霾蓝净通透的。只是突然有一瞬,一道光刺进了我的眼。是她在拍照。周身已经黑漆,已经是夜里。
当她向我讲述那件叫做〃爱情〃的故事的时候,我以为我真的遇到了什么。是什么。当是让我背负一生的重量。她的眼神那么虔诚,如我仰望苍穹般的清澈。人物,她和我。地点,D城唯一的天桥。时间,无花的季节里某个温凉的夜。她在拍照,我成了她的景致。我说,你好。她说,打扰。她看着我的眼睛,我们心神淡定。天那么暗,风那么柔软。要知道,沉沦是瞬间的事情。我说,我们应该坐下聊聊。
皮肤干净,眼神笃定,身段婀娜,表情甚少。她的一身纯白,深深扎进我的眼睛,无法拔除。我想像着我在看着天。我们爱着爱尔兰,我们读着村上和杜拉斯。我们只喝拿铁。我加糖,她不喝甜。她问我耳朵里听的是什么。我说,enya 和 damien rice。她的笑那么好看,让我想起什么。哦,是那张八十年代初的照片。黑白的底色,我的母亲,像个女神。清冽洁净,只可远观,无力靠近。
我望着她。说,你真美好。女子。女子,她是女子。可是,我记住了她。要知道,我的记性是多么的不好。我们一起笑。简约而安静。
数月未见。
3。
再见时,良人咖啡店。
Hi。Hi。是你。是你。拿铁?拿铁。这里位置很偏,但是挺喜欢。尤其是那落地窗。望出去,正好是十字路口。红绿灯,离散人。店主真是厉害,选择了这样的一个位置。坐在这样的方位,仿佛自己成了生活之外的人。可以神情淡漠,冷眼旁观。
收回放出去的光,望着她的时候,她正拿出一张粉色的便笺,写着什么,像是一串数字。我的生日和电话号码。我叫苏言。我是简森。我觉得你很神奇。你更神秘。那就一起解剖。比比身手。
春暖花开。下个月将有盛放的木棉。我在日历上圈上了那一天。我在想,想你此刻会在做什么。是拉开窗帘望天,还是播着enya的唱片。我望望钟,零点十五分。你在做什么。看天听音乐。开着窗帘,enya 的唱片。你是算命先生。你的专属魔法师。我把信息设置保存。拉开路灯,院子里,不经意望见,木棉花悄悄绽放。
我幻想,若是我拥有一场爱情,应该必然出现这样的景致。牵手拥抱亲吻,天台路灯大海,吹风静默微笑。以为,誓言,恒久。苏言打给我电话,说她租来了很多碟。请陪我听海看碟。我答应得爽快。
苏言的家里十分富裕,住在海边。于是,我们先去了海边。我们拍下了很多照片。蓝净的背景里,女孩光着脚丫,在白色的沙上留下排排足迹。裙裾飞扬,笔直蔓延。男子左手有只篮,摆放着新鲜的百合,折射出太阳落进海里的光。女孩长发肆意飞扬,像只干净的精灵。男子的手臂很长,臂膀很宽,张开手的时候,错觉他欲拥抱整片夕阳。回程的路上,路灯很久,斑驳的白漆零落生出锈的杆。灯光还是温暖。应该与数年前的芒无所差别。我们站在路灯下的时候,恬淡安然。
苏言的屋子不多人可以进。于是,我满心神奇。苏言,为什么带我进来。因为你英俊,因为你安静,因为你是我的魔法师。这样的语言让我非常欢喜。
苏言的屋子里摆设简单。单人房,双人床。一张书桌整齐地放着CD和小说。一架钢琴不染尘埃。一台古老的留声机放着陈旧的唱片,旋转出不再清楚的旋律。苏言引以为豪。我也觉得很好。苏言拿出那些DVD,大多都是王家卫或者岩井俊二的作品,一些纪录片以及舒淇的电影。苏言说,她喜欢舒淇这个女子。巾帼不问出处。路途坎坷,不过她仍旧坦荡走过。她隐忍寂静也妖冶张狂,演技精湛。她是稀有金属。我喜欢看着她哭,含着眼泪不流出来的那种。然后,不作声。听了一夜的小野丽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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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锦时(2)
她依偎在我的右边肩膀。我们从没有说过任何与感情相关的语言。各自觉得这样很好。不知道是时机未到还是注定需要给自己保留一块空间,觉得对方不该去惊扰。什么时候,我们就这样坐着睡着。被人惊醒之后,苏言说,不要担心,那是她的父亲。她说,你可知道,你们长得有多么相像,我也曾想像你是我的兄长。只是,那样不好。因为如果是那样,那么很多事情,我们便再也做不了。我点头。
爸爸,这是简森。来自北城的一角。你们开心就好。他的父亲连头都没有回便径直向一个房间走去。苏言说,那是他父亲的书房。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包括她自己。这个背影身形高大的男子许像我的母亲一般藏着年深的故事吧。苏,你的母亲呢?她出走很久,在我出生之后。我越发动容,这样一个女子,天生与我灵魂靠近。
然后。
要是他没有递过来那杯茶。要是我没有答应苏言留下听小野丽莎。要是我没有陪她看王家卫和舒淇。要是我们没有去海边踩沙。要是我没有再遇见她。要是我们不曾说话。可是,我接过了那杯茶。孩子,喝点茶吧,我习惯清早喝茶。谢谢。他伸出右手,递过来那杯清茶。然后,时间停下。注定什么都不能再往下。
我看见了他的胎记。一个男人的标志。母亲说过,苏堇生的右手有一块胎记,隐约苏字的形状,浅浅的在皮肤上烙下。如今,就在我的眼目之下。我抬起头望着他。他惊诧地洒了一地的茶。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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