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风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全部吹散了。
冬季的天空,总是这样锋利的高远。风几乎吹了整整一个冬天。吹得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白寥寥的光,从天空里僵硬地打下来。
“小妹!”我张了张嘴,沐霏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沐霏眼睛变得清澈起来,然后低低地叫了声,“二姐!”
回过头,沐茹已经站在我的身后,她脸色倦怠,往日光彩夺目的美丽也因此显得黯淡。就像是一个患了重病的人。
熟悉的场景,相同的人物。此时心底却蕴藏着各自的心机。
客厅里沐茹凝望着我,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尖锐。心底感到微微地不妙,沐霏依旧满面的懵懂的,我站起身朝房间走去,沐茹立刻跟了上来。
刚拉拢房门,沐茹大概是酝酿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用愤怒来形容,不知道是否恰当。
“离开那个男人!我是为你好!”
想不到,争执的场景竟是以这句话作为开场。微微感到有些恼怒,“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就当是为小妹好!”话脱口而出后,自己又觉得后悔。
沐茹闭上眼睛,胸腔不断上下起伏,然后用很平静的口吻说,“搭上那个老男人,你也无非是为了钱!现在我比你有优势,有能力。陈婉霞甚至答应未来会把公司交给我打理,你根本不必纠缠下去,我完全有实力可以负担我们三姊妹的生活!”
“我不是为了钱!”同样是平静的语气,算是回敬给她。其实谁都知道,愈是平静的湖面,往往下面翻滚的就是愈激烈的暗涌。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爱他……”沐茹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唇角撩起的笑意,含义暧昧不明。
心脏感到被撕扯的疼痛。多讽刺啊,其实可以把她的这句话翻译成反问句,一个妓女也配有爱情吗?
虽然尽量控制着心底的平静,但我脸上的表情肯定是难看到了极点,沐茹蠕动着唇,好像想开口为刚才的话辩解,就被我一句话打断,“最卑鄙的不是无情,而是利用感情!”
愤怒的确是能冲昏头脑的。愤怒时流下的泪水也能浑浊眼睛看不清事实。在一个人极其愤怒的时候,往往能开辟他的语言天赋,就像平时不爱说话的人,此时此刻也能编织出恶毒的词汇攻击对方。
尴尬的关系,应该是自以为最亲密的人。陌生人误解情有可源,可是既然把你归纳入最亲密的人,你为何还是不能理解?因为最亲密,所以你无法心平气和的听他解释,然后衍生出愤怒。在面对很多问题争执的时候,你对待“陌生人”绝对比“最亲密的人”宽容的多。
归根结底,终究还是在乎那个人多一些罢了。
厚重的云朵把天空压得很低。房间里传出的尖锐吵骂声,就那样哗哗地划破黑色云层,像撕开黑色的布匹一样发出清晰的声响。
黑色的云朵里移动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模糊光团。隐隐约约的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紫色的光晕。在云与云的缝隙里间歇出没着。
房门被一只手推开,沐霏站在门口揉了揉眼睛,“你们别吵呢!”
动作和声音同步静止。空气里依旧是倔强不肯认输的喘气声。沐霏再一次抬起手,揉了揉更加湿润的眼睛,
眼眶像是漏水的容器。只是找不到缺口在哪儿。于是只能更加用力的揉向眼眶。
“这么多年来,只要是回到家里,就算有多不如意的事情,也要懂得对自己说,我忍的住。不管有多大的挫折,也要懂得对自己说,我撑得住,就算有多伤心绝望,也要懂得对自己说,我看得开。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姐姐们担心,因为我想这里是我唯一的家,因为我还记得外婆紧紧拉着我们三姊妹的双手,用最后一口气告诉我们‘这个家不能散’!”
我死死的握紧拳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用尽力气。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离开自己的世界。所以想要抓紧一些,更紧一些。紧得透不过气也没有关系。
只要不要离开自己的世界。
沐霏蹲下身捂着面庞,发出吱唔的哽咽声,“可是刚才我站在门外真的很害怕。我有那么一刹那的感觉,这个家要完了……我不敢想,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甚么。姐姐们求求你们呢……不要再吵架呢!我怕,我真的害怕……”
沐茹面部抽搐着,拿起手提包捂着脸飞快的奔跑了出去。
我被突如其来的哽咽呛到有点不知所措,怔怔地扶起沐霏,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说着那些甚至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词汇,“小妹你放心,大姐答应你,这个家绝对不会散……因为这是我们答应过外婆的啊!”
很多时候也会觉得,随着彼此渐渐的长大,姐妹像是夕阳一样,是温暖的,也是悲伤的,并且正在慢慢慢慢地,朝地平线下坠去,一点一点地离开自己的世界,卷裹着温暖的光线和美好的时间一起离开自己的世界。
是悲伤的温暖,也是温暖的悲伤吧。
沐茹在便利商店买了包薯片,拿出皮夹付账时,一张相片从里层划落掉在了地上。她抬起手揉揉眼睛,然后捡起照片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是张三姊妹的合影。
她们曾经并列在一起。
她们曾经生长在一起。
她们还在一起。
她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
冰冷的黑暗,以及住在不远处悲伤的温暖。
背叛(九)
更新时间2009…10…7 20:34:52 字数:2104
我想起我所选择的生活。那是一条流离失所的路途。有时候很美。有时候也让人恐惧。可是我的生活就是如此。幸福始终是一种幻觉。我们在幻觉中起伏。
许迎峰拍了拍我的后背,叹息着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法院!”
“你睡的着吗?”
许迎峰扭过头去,又点燃了只香烟,“我睡不着!”
“今晚没有人能够睡的着!”我揉了揉眼眶,语气起伏不定,“选择永远是错的,因为必须舍弃一样,去争取另一样,日后一定后悔。”
“那么,你选择了我,后悔吗?”
“如果选择的时候还在计较日后会不会后悔,那么这就是最纯粹的错误!就像去做一件事情,先要掂量值不值得,那么,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值得去做!”
我躺在许迎峰厚实的胸膛上,然后趴在他的耳边轻轻低吟,“我爱你!”
“我爱你!”
许迎峰说出了正确的答案。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安心的睡觉呢。
心里仍是荡漾着细微不详的预感。就像是已经知道了对面挥来的一记重拳,抬手抱头的做好“面目全非”的打算之后,却空落落的没有任何后续,但又不敢放下手肘来看看对方,怕招来迎面一拳。
春天的味道愈来愈浓。
从浓郁芬香在空气里沉浮着,经过花坛边,偶尔会不小心沾染上几片零星的花瓣,也不忍心拭去。把它们放在指尖细细嗅闻着,很美好的味道。
清晨扑面而来的微风,就像吹风机里温暖的气流,柔软舒适。
其实在城市有些地方真的是永远沉浸在冬季里的,你永远看不到它们春意昂然的样子,比如医院,又比如法庭。
许多敬业的记者,早早地就集结在了法庭门口那条必经之路。许迎峰在半路下车,他知道我不是喜欢抛头露面的人,于是只好为我做掩护,引开那些如狼似虎的人们。
透过车窗,就这样看着许迎峰缓缓地,一步一步的离开了自己的世界。心底被人突然掏空。
惶恐,或是心疼。不管如何,都是痛。
法庭门口的地方聚集着稀稀拉拉的两三个人。“大姐!”沐霏从背后叫住我,我抿了抿唇,望着她缓缓朝我走过来。沐霏挽起我的手,面色坚定地说,“姐,我陪你!”
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所有负面的情绪在一瞬间全部消失殆尽,留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与沐霏默默地坐在候审席,不一会儿,许迎峰和律师也走了过来。许迎峰打量着沐霏,面色有些尴尬,沐霏很识趣的起身离开,“我去替你们倒杯水吧!”
沐霏拿着塑胶杯,快步地朝走廊另外一边走去。
“不可能!”
“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接受,但是我们要估料在这场官司里可能会出现的全部可能性……”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语气毫无人情味可言。
走到一半,沐霏停下来,怔怔地望着那撮脸色含义复杂的几个人,把里面的水朝身边的水槽里到掉一半,然后就不知觉拧开水龙头就哗啦哗啦往里面灌冷水。失神呢?沐霏苦笑着将冷水倒进水槽。
沐霏走回走廊尽头的白铝水桶,拧开热水龙头,把杯子接到下面去。突然腾起来的白汽突突地从水槽边缘漫上来。
咕噜咕噜的灌水声从杯口冒出来。
沐霏抬起手背,擦了擦被热气熏湿的眼睛,然后盖好盖子,走回到了我们身边。
我拿着水杯只喝了一小口,就把它放下。许迎峰邹着眉头,然后和律师一同离开。原地就只剩下我与沐霏两个人。
我看着沐霏红红的眼眶,露出淡淡的微笑,“傻丫头,干嘛眼圈又红呢?”
“二姐也来法庭了,对不对?”沐霏瞪大着眼睛望着我,手中的塑料杯颤抖着,滚烫的水滴溅她的手背,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几滴水落在地板上,冒出袅袅的热气,然后消失了。
“不会有事的!我相信她。”
除了相信,这一刻,我们还能做甚么其他的期望呢?
沐霏没有说话,转身离开。自己就像朵失去语言的花儿,发不出任何声音。
沐霏来到洗手间,拿出手机,拨通了沐茹的电话,“喂!”
“姐,你也在法庭,对不对?”
“我知道你是关心大姐的,可是我为甚么找不到你?”
对方始终沉默不语。沐霏急的就快要哭出来,“二姐,你说话啊!”
顿了顿,她的语气更加急促,“求求你,不要做任何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