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树之恋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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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之恋II-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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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家里地上铺了地毯或者瓷砖,吐在上面连周宁都觉得实在是难看。在外面吐一口,没人看见,就没人知道是谁吐的,没人知道是谁吐的,就等于你没吐。但家里其他人不会随地吐痰的,如果地上有痰,肯定是周宁吐的。这不一下就查出来了吗?所以周宁一般是吐在厕所里或者厨房的水池里。杨红为他吐痰在厨房的水池里,不知跟他作过多少斗争,但都是吵起架来,他不吐,架吵完了,他又开始吐了。

后来杨红的妈妈来看杨红,在她那里住了一段时间,见周宁随口就把痰吐在厨房的水池里,想到洗碗洗菜都是在同一个水池里进行的,有些担心,忍不住就批评了几句,哪知这下却伤了周宁的自尊心,觉得岳母在嫌弃他,马上就把脸拉长了,再不跟岳母讲话。这事在杨红看来,完全是周宁不对,自己就算昧着良心,也没法跟他站在一边,所以忍不住要把周宁批评一通,但杨红的介入只使得周宁与岳母的矛盾更深。

周宁虽然已经在H市扎了根,但心里一直觉得别人是把自己当周家冲的人的,所以只要有人提到“乡下人”“农村人”,他就像有人摸了他的老虎屁股一样,要跳起来为乡下人和农村人鸣冤叫屈:“乡下人怎么啦?乡下人不是人哪?你们的祖先不都是从乡下出来的?”

为这事,杨红不知对他解释了多少遍,陪了多少不是,说我自己也是从一个小镇上来的,我妈妈现在还在小镇上,大家都是所谓“乡下人”,没有谁在歧视你、看不起你。但周宁不信这种鬼话,他把杨红和杨红的家人一律划在歧视乡下人的城里人中,几乎每一件事都可以上纲上线到城乡矛盾上来。

周宁的不做饭,已经被杨红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认可了。自从搬出集体宿舍,杨红也不硬性规定他洗碗了。自己单家独户地住在一套房子里,门一关,就是一个独立的环境,没人看见,没群众监督了,还要他洗碗,做给谁看呢?所以杨红宁可自己三下两下就洗了,免得叫周宁去洗弄出更多麻烦。但父母来了,杨红就像一个闭关锁国的政府突然迎来了联合国调查团一样,就有点在乎形象了,至少让父母看见周宁还是做一点事的吧?不然父母不是要大担其心,觉得自己的女儿在受苦受难?

杨红就跟周宁商量,可不可以在父母来的这几天,由他来洗碗?周宁还是识这个大体的,知道杨红爱面子,就一口答应,只盼岳父母不要长年累月地住在这里就行。

岳母已经觉察到女婿不是那么听女儿话的,而且也不喜欢听批评,为打麻将的事说到周宁没把碗洗干净,或者还剩下了锅瓢盆也没洗,岳母也不在周宁面前提起,怕他生气,就趁周宁不在时把它洗了,也算帮帮女儿。不过大家住在一个屋顶下,保密工作也不可能做得那么好,有几次,岳母正在洗周宁落下的锅盆,就被周宁看见了,周宁立即就火了,冲冲地说:“妈,我是乡下人,做事不如你们城里人过细,您嫌我洗得不干净,您就直说,叫我重洗,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地帮我,让杨红看见,又该骂我了。”说着,就抢上前去,把岳母推开一边,叮叮当当、磕磕碰碰地洗将起来,把个岳母撂在那里,脸上讪讪的,下不来台。

杨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小事,会使周宁生那么大的气,而且使他从此改变对妈妈的态度。到最后,但凡岳母来的时候,周宁就整天整夜在外面打麻将,算是躲着岳母。不需杨红问起,就自动解释说:“我跟你妈处不好,她在这里,我就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你不愿意我出去打麻将,你就叫她少到这里来。”

讨厌彼此的家人,也许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周宁已经敢大张旗鼓地讲出来了,这说明他已经不在乎杨红知道了。那含义就是:我就是讨厌你母亲,你能把我怎么样?这一点常常使杨红感到透心凉。

想到这些,杨红不禁长叹一声。杨红想,我和周宁对彼此的家人一个个都是讨厌仇恨,对彼此的处事为人,一举一动都看不顺眼。既然对这个人的一点一滴、一亲一戚都否定了,那不是把这个人也否定了吗?但两个人全盘否定了对方,又还是守在一起,煞有介事地扮演着一家人。

5

杨红决定不管周宁同意不同意,要办探亲就大人小孩一起办,签到证了,两个人一起来;签不到,两个人都不来,不然,把儿子一个人留在中国,周宁肯定要把他送到银马镇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把儿子办过来,周宁来不来,倒不再重要。以前急着办周宁来,主要是怕他熬不住了出轨。海燕说得对,出轨不出轨,主要是个思想问题,如果他想出轨,就是天天守着他,他也是要出轨的。他不想出轨,他有要求的时候也不用出轨,他可以自行了断。杨红在电话上跟周宁谈了自行了断的事,把周宁吓了一跳,说这出了国的人就是不同,怎么一下子学得这么低级下流了?你室友是什么人?你跟她住太危险了,早点搬别处去吧。

杨红觉得这些天不跟周宁在一起,自己反而过得很自在,心口也不发闷发疼了。但这些天不跟儿子在一起,就总是牵肠挂肚,做梦不是儿子生病,就是自己把儿子弄丢了,哭着喊着四处找儿子,醒来了知道是梦还止不住泪。

星期四早上,杨红要到东亚中心那边去辅助汉语教学,就特意走早点,顺路到外国学生学者管理办公室去打听办探亲的事。外国学生学者管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给了杨红一张表,上面列着办探亲需要的东西。第一,要买医疗保险,没保险她就会被暂停,连工资都没法领,更不要说办家属;第二,要有一定的银行存款;第三,要有她邀请人的信。

邀请人的信是现成的,就是当初卡森教授发给杨红的邀请信。银行存款也够,跑去开个银行证明就行。现在就是医疗保险还没买,学校为外国学生学者联系了保险公司,按团体价格买保险,可以便宜很多。买保险在网上就可以办好,不过一定要用信用卡付账。杨红刚来不久,还没有信用卡,得找个有信用卡的人先付一下,再写支票给他。杨红想彼得肯定有信用卡,待会儿上完课就请彼得帮一下忙。

杨红跟的是初级汉语班,彼得教的,每星期应该上三次课,本来系里也没人管杨红上班不上班,但杨红自己不好意思一星期跑出来三次,所以跟肖娴商量了一下,决定杨红就星期四跟一次,一次就跟两个初级班的课,一个班一节,总共两节,剩下的都由肖娴去跟了。肖娴乐呵呵地答应了,说跟彼得的班,没问题,跟多少都行,如果是跟别人的班,打死也不跟,反正又没报酬。

上课的时候,杨红就坐在教室后排,先听彼得讲课,等到学生讨论或者做作业的时候,她就四处走走,辅导学生。这活说简单也不简单,中文方面就有一个繁体字的问题,虽然学生用的课本是简体字,但为了照顾两岸三地的学生,每篇都附有繁体字对照,学生时不时会就繁体字提几个问题。班上还有几个是从香港台湾来的,以前学的是繁体字,平时也就毫不客气地用繁体字。杨红认倒是认识繁体字,可是写不出来,只好从头学繁体字,免得学生问的时候写不出。除了这以外,用英语跟学生讲解汉语,也挺不容易的,所以杨红得好好准备。不过她挺喜欢这活儿,觉得可以提高自己的英语和汉语水平。

彼得到了美国,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上课的时候,穿得非同一般的正式,可能是诗文德要求的,但见中文组上至诗文德,下至助教,即使不是西服革履,也是衬衣领带,衬衣下摆一律扎在裤子里。不知是不是像所有在美的中国学生一样,舍不得花钱理发,彼得的头发也比以前在中国时长了很多,歪打正着地撞对了杨红的胃口。

彼得上课好像也不那么油嘴滑舌了。可能是因为杨红跟的是一年级的课,学生还没学多少汉语,老师上课大多数时间要用英语。不知是彼得的英语还没好到能油嘴滑舌的地步,还是杨红的英语还没好到能听得懂油嘴滑舌的地步,总而言之,杨红觉得他不再油嘴滑舌了。彼得的普通话,下了课就是典型的南方普通话,没卷舌音,没鼻音,但一到课堂上就变了,变得非常标准,哪卷哪不卷哪后鼻音,都弄得清清楚楚,叫杨红不能不佩服他这么收放自如。奇怪的是,无论老师普通话怎么标准,老美说起来仍然像山东方言。彼得说这是因为英语没有四声,只有重音非重音,所以老美没法对付四声。

一旦彼得不穿奇装异服又不油嘴滑舌了,对杨红的杀伤力就很大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很盼望星期四的到来,而一节五十分钟的课,又似乎很快就过去了。坐在那里听彼得讲课的时候,常常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他一举一动都很潇洒迷人,连他说话时脖子上喉结的跳动,都可以使她盯着看很长时间,觉得很有男人的魅力。有时她仍有那种错觉,就是彼得会用一种特别的目光专注地看她一会,眼神称得上温情脉脉,但她马上嘲讽自己:自作多情,自作多情。

这天上完课,杨红就问彼得可不可用信用卡帮她买一下医疗保险。彼得说,没问题,到我办公室来,你填你自己信息那部分,我帮你填信用卡信息这几栏。两个人来到彼得的办公室,就打开电脑,找到那家保险公司的网页。

杨红发现有好几个保险计划,不知道应该买哪个,每个计划的说明都是又臭又长,杨红算服了美国人的小题大做了。她看不太懂,也懒得看,就准备来个人不识货钱识货,选个最便宜的买算了,反正自己也不准备在这里看什么病,只是学校要求买,不买就不付你工资,就不给你办探亲,那只好买。

彼得倒是在那里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下几个计划,最后建议她买第二种,说这种贵是贵一点儿,但保的多一些,特别是保了每年一次的体检,你买这个,就可以免费全面体检一次。

杨红看了一下,这个计划比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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