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六章 倔强
不知何时,夜已深。大寨里静寂一片,只隐隐听见几声禽兽吠叫从山中传来。叶承修从大院中出来,心里愈加挂念暖儿,抬脚就往小屋走。
隔着窗幕隐隐见到屋里烛光绰绰,投影到门窗上,便见一个人影正独坐屋中。叶承修拢了拢袖子推门而入,不意外的看见秦非恭正坐在床边,望着暖儿满眼都是怜爱。
见到叶承修进屋明显吃了一惊,抬眼时复又变成了那个一贯鲜言少语的秦二寨主。冷冷的望向叶承修,二人四目相对,秦非恭眼眸冷中带厉,偏偏叶承修却如一汪深水深不见底。就这样空气中还是弥漫着诡异的沉默和尴尬,和那么一点似有似无的火药味。
瞪久了还是不能解了心头之恨,秦非恭也觉得眼酸,愤愤收回杀人般的眼光复又望向暖儿。许久才道:“暖儿的伤我刚看了无大碍,明天我就带他回去。今日叨扰殿下了,秦二在此赔罪。”
说是赔罪,却一点没有赔罪的样子。甚至连看都不看秦非恭一眼,只是对着暖儿自顾自的说。
“不行,暖儿不能带走。”丢下这句话,也不管秦非恭杀人的目光,叶承修自顾自的脱下外袍丢在木椅上。
已是近二月的天气,山上条件简陋也没有地龙取暖,也亏得是叶承修这般习武之人才能挡得住寒意。
秦非恭被这举动震惊的傻了眼,眼睁睁的看着叶承修一件件的脱,转眼间只剩了中衣。脑袋里一片混沌,连到嘴的话都忘了说。
叶承修轻轻咳了一声,冷声道:“秦二寨主不知道君子非礼勿视这个道理么?”
秦非恭这才回过神来,低着头也挡不住脸上愈发发烫和自己的窘态。恼羞成怒般霍的站起冷眼瞪向叶承修道:“殿下不闻君子当慎独,你举止失当在先,又有何资格指责在下?”
叶承修淡淡笑道:“秦二寨主难道不知‘将入门,问孰存。将上堂,声必扬。将入户,视必下。’?我既不礼,你理应勿视,举止失当不说还反过来指责我,这难道不是失礼?”
秦非恭被抢白的哑口无言,指着叶承修“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末了眼睁睁看着叶承修大摇大摆走过来,在耳畔低声耳语:“秦二寨主小声,仔细吵醒了暖儿,让他看见你现在这般恼羞成怒的样子。”
低低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仿佛有魔力一般吸住秦非恭的心神。从耳根红到脖颈,秦非恭心中悲叹,难道这个男人真是自己的克星不成?真是什么脸都丢光了!
“叶承修,你别欺人太甚!”秦非恭怒睁双眼回头恶狠狠地望着叶承修。
明明已经脸红到耳根,偏偏还倔强的不肯低头。叶承修只是淡笑,抬手握住秦非恭指着他的手,感到对方的震惊和颤抖,微微贴身靠近,“我可以看做这是你在对我撒娇么?”
秦非恭目瞪口呆的望着叶承修,许久才想起抽出自己的手,又愈发为自己的失态而懊悔。停顿了几秒收拾心神,复又抬起眼冷冷望向叶承修:“叶承修你吃错药了啊!我警告你,我是暖儿的爹,他跟我回去天经地义,不可能留在你这儿!”
“唔~转换话题?果然招不在老,有用就行。”叶承修调笑般望着秦非恭,拉开二人的距离,不等他开口反驳,又道:“我今天答应了陆大领兵攻克征云大军。”
秦非恭闻言挑眉讽刺:“叶公子这招转换话题用的可真烂。”
“我可没有转化话题。”叶承修忽然伸手勾起秦非恭鬓间一缕发丝,又小心翼翼将它挽于耳后,望着秦非恭又开始转红的脸色柔声道:“出征在即,让暖儿多陪我几日吧。”
秦非恭大震,紧张的望了叶承修一眼,沉默几秒试探般问道:“你与暖儿非亲非故,何须留他在身边?殿下未免太看得起暖儿了。”
“我喜欢暖儿甚于亲子,就是想对他好,看着他我就欢喜。秦二寨主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叶承修挑着眉笑问。
“你!”秦非恭心里真真是大骇,叶承修今天好像吃错药一般的故意挑衅和逗弄让他愈发摸不着头脑。莫不是……他已知道实情?
但若是如此,也应该是冷着脸找自己出气,怎么又会是这幅光景?一时间没了主意,心慌意乱。
只听叶承修的声音再度响起:“诶……就快要过年了。”
秦非恭抬眼,发现不知何时叶承修已经踱步至窗前,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竟也有吟诗的兴致:“共庆新年笑语哗,红岩士女赠梅花;举杯互敬屠苏酒,散席分尝胜利茶。只有精忠能报国,更无乐土可为家;陪都歌舞迎佳节,遥视延安景物华。”
“只有精忠能报国,更无乐土可为家……这就是将士的宿命。只有马革裹尸方能了却帝王身前身后名。”这番话说的秦非恭心中一痛,昔日旧景就浮现眼前。
叶承修叹了口气,竟是淡笑着回过头,深深望着秦非恭道:“原以为这将是我活了二十九余岁来过的第一个春节,有知音相伴,有儿女绕膝。不过原来都是过眼云烟,仗还是要打,债还是要还。谁让我中意的人骄傲如斯,只能装作相逢不识……”
秦非恭脑子里翁的一下,鼻尖有阵阵的酸楚感传来,激的胸口阵阵难受。
“小非,只这一次。我求你。”不知何时眼眸已湿,蒙着薄雾看着叶承修缓步走进。笑颜依旧,柔声低语:“让暖儿多陪我三日。我便圆你心愿,从此不再出现于你眼前。好吗?”
只差那么一点,那双日思夜想的手就要抚上脸颊。秦非恭死咬住唇,几乎要撕扯出血来,终还是忍住了眼角的湿濡,向后一退避开了所有温情。
“不可能。叶承修你给我收起那套把戏!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因为你这几句话就被迷得神魂颠倒?暖儿是我与一名女子所生,与你无关。你永远、永远再不能介入我们的生活!……好自为之……”扔下带着浓重鼻音的语句却让叶承修生生止住了脚步。
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秦非恭只是兀自低着头快步冲出屋子,生怕是再晚那么一点点就会忍不住被拥入怀中。
既然走了就不会回去。他秦非恭自负一世,也绝不会因为这个人而放弃原则。
门窗洞开,叶承修只着单衣,眼神中最后的明亮也终于被这寒风吹灭。
有什么会比心死更寒冷?
默默地关上门,帮熟睡中的暖儿掖了掖被子,吹熄烛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的如蛆附骨般的疼痛和不堪。
颓然坐倒冰的刺骨的地面,只听见暖儿微弱的鼾声一起一伏在屋里奏响。心里的痛处仿佛无限放大,痛的伸手狠狠抠住床沿才能逼得自己将哽咽消失在喉咙。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吵醒暖儿……恍惚的这么想着,只死死咬住牙齿忍住所有如潮的伤痛。
付出真心被如斯践踏……这真是对叶承修再好不过的惩罚了。就连他自己都没办法不唾弃这般抓着感情苦苦挣扎的自己。
只因为那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断然放弃自己的一切,追随着这人哪怕是一点点的身影来到这里……到最后却还是被拒绝的如同丧家之犬。
真是……好可笑。
好可笑的痴情!
便是暖儿是自己的亲子又如何?秦非恭那一句“再无法介入我们的生活”已经被烙在心底,仿佛真是发出了“哧”的响声,疼的让人想要嘶吼尖叫。
久了才觉得牙根打颤,冷的让叶承修不自禁的蜷成一团,平日里张扬的黑发也软软的贴在脸颊脖颈,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呜咽……微弱的好似幼猫哀鸣般的呜咽断断续续,伴着那鼾声逐渐微弱……融进那深不可测的夜里。
*******
再说秦非恭从叶承修屋子里出来就朝着某个方向愤愤而去。知道暖儿和他亲缘关系的整个寨子里也不过就那么两人,不要告诉他是陆大闲着没事开的口,那么……
“常!冷!程!给我滚出来!”秦非恭豪情四射的一个临门狠踢,差点将门踢出框去。
只见房里猫窝着的某人猛打了个激灵,然后舔着脸陪着笑回头,颤抖着爪子行礼:“秦二寨主好啊……额这个……不知在月黑风高时驾临陋室有何贵干?”
“贵干……?”秦非恭咬牙切齿的瞪着常冷程,一记怒吼:“……干你妹!”
常冷程哆嗦着爪子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以免被秦非恭一掌拍死,“这个……二哥……嘿嘿……您也知道我就雅儿一个妹子,这是决不能让你干的……您还是摘那朵儿野花儿吧……”说着不怕死的探出头指了指叶承修屋子的方向。
空气瞬间凝固了。
原以为秦非恭会气得爆炸,谁想半天过去只见秦非恭忽然斜斜勾出一个阴笑。
然后……
“啊!!!!!!!!!!!!!!”一记划破天空的尖利叫声破门而出。同样的,融进了那深不可测的夜里。
*********
次日,秦非恭就说到做到大清早就在叶承修门前使劲拍门。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非但没如其所愿看到叶承修憔悴损的小样儿,还被再次气得咬牙切齿挠心挠肺。
一掌轰开门,只见叶承修那头猪竟然像模像样握着笔一笔一划教暖儿写字!一副父慈子孝的欠抽样子真是看着就让人想一掌拍死那头猪!竟然还敢拿那只猪蹄抓着暖儿的手……!
秦非恭站在原地,眼里正刺啦刺啦的迸射愤怒激光了,终于有那么几点火星子溅到了叶承修那儿。
就是再想无视这一切也不行了,叶承修暗暗腹诽难道这几年的山贼生涯真的让秦非恭愈发有土匪气质了?
抬手怜爱的摸摸暖儿的小脑袋,柔声嘱咐:“你爹来接你了,乖乖听话啊。去,去吧……”
暖儿提溜着大眼睛蹭到秦非恭怀里,想了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