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怎么在这里?”
三枝冷笑一声,“你能来我就不能?”
财前蹙着眉头把手伸过来覆上她的额头,“今天你怎么了?真感冒了?”
三枝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怎么就幼稚地闹起别扭来了呢?
轻叹了一口气,把额头上的手挥开,三枝的态度终于恢复了常态,大大方方地回了一句,“生理期。”
财前噎了一下,视线有些尴尬地往窗外飘了一下,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转过脸来,脱口而出道,“不对,我记得不是这个时候来着。”
三枝本来正咬着吸管喝着刚端上来的柠檬汁,听了这话立刻惊天动地的呛咳起来,财前慌忙地又是递纸巾又是拍背,旁边的人也纷纷站了起来,一片兵荒马乱。
最后财前干脆扔下一句,“我先送她回去。”然后一把拉起三枝穿过皆是一脸茫然的众人,走出了冷饮店。
走到街上的时候,三枝早已止住了呛咳,手被财前自然而然的牵着,脸因为刚刚的咳嗽而有些泛红。
财前停下脚步,放开手转过身来,正想责问她是怎么回事,突然看见三枝微红的脸,一下子就呆住了。
半晌,才有些艰难地吞吞吐吐道,“阿,阿枝姐你,你在害羞么?”
三枝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你小子今天脑袋被花瓶砸了么?”
财前又会错了意,别别扭扭地解释道,“我也,也不是故意说出来的……”说罢又仿佛自己占了理似的理直气壮道,“谁叫你先胡扯的!”
三枝无力地望了望天,然后眼神诡异地望着财前道,“话说,小光,你怎么会记得?”
财前愣了一下,然后十分坦然地回望,“因为每个月那几天你整我整得最厉害。”
仿佛连被整都是一件再习惯不过的事。
三枝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蹒跚学步的孩提时代开始,除去分别的那几年,他们习惯了对方整整十年。
习惯到他常常忘了,她是喜欢着他的。
习惯到她常常忘了,要去如何喜欢另一个人。
似乎觉得有些冷场,财前试探着叫了一声,“阿枝姐?”
三枝回过神来,压下心底又泛起的那一丝倦怠感,笑了笑,转移话题般随口提到,“小光也会参加联谊么?我以为你没课时一般都是直接去参加社团活动的。”
财前突然皱了皱眉。
三枝疑惑“怎么了?”
财前掩饰地笑笑,故作轻松道,“偶尔也要合群一下的么。”
三枝心底泛起一丝忧虑,但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玩笑着,“这话从你小子嘴里说出来像是冷笑话一样。”
财前笑了笑,却意外地没有反驳。
最后财前将三枝送到了她的宿舍楼下。
二人到了别,三枝转身走上门口的台阶,然后突然又半侧了身,站在旁边路灯昏黄的灯光下,垂着眼低叹了一句,“小光,其实我没想过你会考取这样的普通大学,我一直以为你会选择进职网。”
转过脸,她找到他依旧明亮的黑色眼眸,轻轻地说了一句,“小光,你有翅膀,是可以飞的。”
财前的眼神明显地震动了一下,然后低了头,把手揣进裤兜里,默不作声地退开了一步,把表情藏在了夜色之中。
三枝闭了闭眼,收回了视线,快步上了楼。
那个女孩儿曾经说过,“小光,你打网球的样子,像是要飞到天上去一样。”
那个时候的小少年得意地笑着,骄傲的眉眼,用一根手指将网球拍垂直地转起来,那样神采飞扬的模样。
我也很想他,我们都一样。
只是,那时的他,是因为你才开始飞翔。
小雨,如果可以,我多想,也成为他的翅膀。
*
三枝翘了一天的课,找到了财前已经身在职网的中学时的前辈。因为曾经担任过高中网球部的经理,三枝与曾经的部长白石还算相熟。
白石听三枝说明来意后,沉吟了一会儿,中肯地说道,“曾经中学界网球好手很多,但最后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走进了职网。少年时期一时热血的梦想与终身的坚持是不一样的,走上了别的道路也是可能的事。可是财前君的选择是我没有想到的,他的眼睛里还有野心和热情,而且他很有天分。”
顿了一下,白石的语气里带了些许唏嘘的味道,“也许是连续三年在全国大赛上的失利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吧。财前的自尊一直很强,不懈努力过后再输给别人,想必还是会很有挫败感。”
“说起来,还是我这个部长的失职。这么多年来,总是在让他们留下遗憾的经历。”
因为他的话里有了一点自责的意思,三枝不由出言安慰道,“你不必如此放在心上。三年里大家的努力我都有看到,并不一定非要执着于那个冠军。大家一起赢过,一起输过,一起努力过,一起遗憾过,这些都是很宝贵的回忆。而且我也不是说非要小光在网球这条路上走到底不可。”
“只是,”轻叹一声,三枝接着道,“他不应该是从这个球场逃开的。他还喜爱着网球,不然大学也不会仍是被拉进了网球社。”
“我希望他有自己的梦想,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被曾经的失败困在了原地。”
白石后来也提出了一些很是诚恳的建议。临走的时候,三枝突然提出要他有空去找财前比赛一场。
“这个要求或许太过冒昧。”三枝笑笑,半是玩笑道,“你就当指导指导迷失在人生路上后辈了。有时候,你们男人间所谓真刀真枪的对话,反而意外地有说服力。”
白石轻笑了下,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
*
回去后三枝一直回避着见财前,从白石那里听说他们已经比过一场,财前也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道路后,她便放下了最后的那一点担心,完全地投入到了自己的大学生活中。
或许,也是时候该她也考虑考虑自己今后的人生了。
她喜欢这个人,喜欢了十余年。迷茫过,犹豫过,也曾奋不顾身过。
然而,她从未正式告过白。
他们之间那道隐秘的伤口,让她的爱,变得满是愧疚而无法言说。
人是否应该学会放手?
如果应该,那么需要放手的人是他,还是她?
幸福,算不算爱情光明正大的借口?
其实,一辈子喜欢一个人,这件事不难,只要你习惯到忘了自己是喜欢着他的就好。把心不小心忘在他那里,然后和一个陌生的人,过完波澜不惊的人生。
难得只是等候和相守。
*
初雪降下来的时候,正好是圣诞前夜。
三枝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路过小区的街心花园。
人们都去了街上,花园里反倒没人光顾。落下来的雪积了厚厚一层,还未来得及印上谁的脚印。
她突然来了兴致,低着头一步一个脚印地踩上空白的雪地,一直一直地走到空地的另一边的长椅边。
小心地用带着厚厚手套的手拂去椅子上的积雪,又干脆解下围巾铺上,然后慢慢坐了下来。
长舒了一口气,白色的水汽在空气中氤氲。
有些愣愣地望着雪地里自己留下的唯一的一串脚印,三枝的思绪也渐渐悠远起来。
那一天,天也是落着这样的雪。她趴在自己的书桌上专注地做着作业,完全没有留意到窗外的情况。
突然窗玻璃上传来一声脆响,将她从作业中惊醒过来。
刷地拉开窗户,便看到那个有着一双明亮的黑眼睛的小少年晃着双腿坐在她窗前那一颗已经掉光了叶子的大树的枝桠上。
见到她拉开窗户,男孩朝她龇牙一笑,声音轻快地喊了一声,“嘿,阿枝姐,下雪了呢。”
她本能地就回了一句,“小雨今天出去了。”
男孩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就是,想让你看一看而已。”
她也呆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纯净的白色。
也许正因为是这样单一的色彩,才显得越发地突兀和鲜明。以至于她多年后仍深刻地记得这个画面。
远处是延伸到地平线的纵横交错的被白雪覆盖的屋檐,近处突然横出来的黑色枝桠。枝桠上有些闲适地坐着的少年,双手撑在两边,对她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容。
他任性地用石子敲开她的窗,只是单纯地,想让她看看这突然降临的初雪。
*
等到三枝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时,发现雪地上已不止一串脚印。
另外一串脚印从另一端延伸过来,最终交汇在她的脚下。
抬起头来,发现财前望着她,露出一个很自然的笑容。
“阿枝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三枝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接着说道,“不过幸好在今天遇到你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你啊。”
三枝突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这委屈来得毫无缘由,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追问他,“为什么要找我?”
财前噎了一下,突然逃避似的絮絮叨叨地说着,“前几天白石部长来找我了,我输得很惨呐。很不甘心啊,就这么一直一直地不甘心着,突然就想到自己还很幼稚啊,输了什么的,赢回来就好了……”
三枝听着听着,突然怔怔地落下泪来,用有些飘渺的声音打断了他,“小光,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财前的声音戛然而止。
三枝抬头,看到他脸上的露出一种很微妙的表情,有些懊悔,又仿佛有些欣喜。
于是她有些凄凉地笑笑,“对不起呐,这么突然就说出来了。”
财前表情纠结了一会儿,突然一脚铲起地上的雪,有些桀骜地扬了扬下巴,不满地皱眉道,“喂,这话不是应该让男生先说出来的么?”
三枝愣住,茫然问道,“什么意思?”
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