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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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之时-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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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干完活,不是也能坚持看书吗?你从七点看到九点,也好啊。”年轻的“向教务主任”谆谆教导他唯一的学生。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张风起完全没听懂他的话,“七点到九点,我不干活啊?”

    “我是说晚上。”向北从张风起头上拈去落下的枯叶屑。

    “是晚上啊。”张风起把写好的字给向北看。

    “啊?”向北呆了,“你是说你晚上也要上班?”

    “嗯。”张风起点头,“写得对不对?”

    向北真是大为震惊,“那你每天到底干多久?”

    “没算过,反正天亮就上工,有时候晚上十点放工,有时候十点以后,我没有表,不怎么清楚。”张风起道。

    见向北发呆,“喂,你怎么了?饿了?”

    向北道,“没什么。我看看你写没写错。”

    媒体常常宣扬某个贫苦子弟如何如何刻苦,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一朝金榜题名,跳出了农门。

    其实这是极罕见的,都到了那份上了,如果和普通孩子天资差不多,能题名吗?

    许多人在舆论的引导下,认为穷人的孩子比富人学习好,纯粹胡扯。

    读大学的大部分还是有钱人至少是有点钱的,意志那种东西不管怎样都需要点环境和条件的支持。光有意志能上学吗?

    即使能题名的也一定与真正的贫苦还有差距,再聪明刻苦的孩子不给他读书,连名字也不会写,他到哪里题名?

    自学成才,那也得有基础,三岁的小孩一个人能自学成才吗?从来没有人教过的小孩不会写字,长大了就能自己学会写字吗?

    一天干上十五六个小时的重体力活,住在二十个人的工棚里,从来没有读过书的人能在深夜里凿壁偷光,悬梁刺骨吗?

    或者有人说什么只要有毅力,无论多么艰苦的逆境只要努力都能如何如何。把说这话的放到方圆百里只能找到《防蝗手册》的地方去过上两年,再让他说说大道理看。

    不管那些自以为是的“逆境成才者”怎样标榜,既然能成才,那他的逆境就只是和更好的环境比较而言,比起真正毫无成才机会的人,他说的都是废话。

    晚上回家,饭桌上,父母又提起出国的事。

    再过一个学期,向北就是高三了,如果要去国外读大学,到了高三就要开始准备,自然是越早决定越好。

    说到最后,还是照例问向北,有没有考虑好。

    向北放下筷子,靠到椅背上,“唉,我真想现在就能工作。”

    “什么!”他爸他妈齐齐看他。

    “开玩笑的。”向北笑道,“不是还有一学期吗?过了寒假再说。”

    向北教张风起读书快一个月了。

    张风起目前的学习成果是三百个汉字。

    教学楼已经盖到最后一层,周末可以封顶。

    刘二说等楼盖好,去帮人家装修房子,挣完这笔钱,就快到腊月了,他要回家过年。

    他跟工程队的包工头说好了,过年的这段时间把张风起托付给他。

    过年时,民工返乡,不停工的工地肯定缺人,张风起不愁找不到活。

    阴了一整天,到了傍晚,大雨倾盆而至。

    工地收了工,吃完饭,工人们围在工棚里打牌。

    张风起看看外面瓢泼的雨,“二叔,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这大雨下的。”刘二问。

    “有事情。”张风起把衣服脱下来,顶在头上,跑进雨里。

    远远的,向北就看到人影。

    他连忙跑向他,把伞遮在他头上,“你怎么不带伞?”

    两人进路边的亭子躲雨。

    张风起的上半身都淋湿了。

    向北脱下自己的外衣,替他擦头发和脸。

    张风起平时因为没钱,很少理发,面容总有一半遮在头发里。

    拨开被雨水打湿的发,露出的是一张清俊的脸。

    向北道,“你还长得真不错。”

    张风起坐到条凳上,“我明天就要走了。”

    向北一愣,“楼不是还没盖好吗?”

    张风起道,“就剩下封顶了,上头说不用那么多人,明天就给我们结工资。”

    向北到他近前,“那你去哪?”

    “跟人家去装修。”张风起扭头看看外面,雨势小了。

    “什么地方?”

    “好像靠火车站的。”张风起站起来,“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以后你不用在这里等我了。”

    向北愣愣的站在那里,没说出话来。

    雨,停了。

    “我回去了。”张风起说。

    向北伸手拉住他的手,“你还留着我给你的电话号码吗?”

    张风起点头。

    “那你打电话给我。”

    “好。”

    往外走,手还被他握着,回头看他。

    向北也低头看他。

    “天要黑了。”张风起说。

    向北放开了手。拿出钱包,把两张电话卡给他。

    张风起收到怀里,“我走了。”

    踏出台阶,被向北从后面抱住,张风起本能的挣扎,“别动,就一下。”向北在他的耳边说。

    在他怀里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要单薄,还填不满他的胸膛。

    “放手啦,一下已经到了。”张风起说,“不然我要揍你了。”

    向北松开手,张风起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向北站在亭子里,张风起的背影越来越远,几乎要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忽然想到还没跟张风起说,要他自己好好学汉字。他抓起书包去追。

    一直追出这条公园路,到了街上。

    雨后的城市又活了起来,人潮涌动,车流滚滚。

    然而,哪里还有张风起的影子。


    我

    想快点长大

    拥有一双坚强的臂膀


    张老五和风起他们的排行并不是根据亲兄弟来排的,

    许多小地方保留着过去那种一个家族进行排行的习惯,

    就是说堂兄弟在一起算排行,

    比如兄弟两人各生三个男孩,

    那么这六个男孩就排成老大到老六,

    有些地方把父亲和叔叔叫做爷。
 


风起之时 正文 2

    刘二带着张风起他们几个人去帮忙装修的是一个将要开业的大宾馆。

    因为要赶在春节的旅游旺季前开业,装修队的老板一直在增加人手,刘二以前在他手下干过,所以才找到这个活。

    早上六点开工,晚上九点放工,睡在宾馆的地上。

    不久后的星级大饭店,现在是灰蒙蒙的一团水泥块,屋里屋外挂着工人们洗晒的破衣烂衫,谁又能把它同富丽堂皇联想起来呢。

    这个工作比盖房子好,至少是风吹不着,雨打不到。

    一天也供两顿饭,只是进入十一月份后,豆芽贵了,所以在这里,他们中午吃青菜,晚上吃白菜。

    教学楼那个工地上,张风起挣到六百三十块钱,全部由刘二保管。

    火车站附近有很多流浪儿,他们有的是被拐卖后逃出来的,有的是因为种种问题从家里跑掉的,也有家庭破裂后,被父母“忘记”的。

    漂泊的原因很多,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是被社会遗弃的小孩。顺着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来到这个大城市,聚集在这里,寻求生存。

    这些孩子住在附近荒废的隧道涵洞里,一般会在稍微大点的孩子组织下,趁火车进站减速时,从打开的窗户翻入车厢,收集客人丢下的水果零食盒饭充饥。

    警察曾经进行过多次“围剿”,无奈洞里面太黑,他们比警察熟悉地形,总是在被抓住前就消失的不见踪影。

    其实警察抓到他们也没用,他们中间大多数人早已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姓是名谁了。

    国家很穷,政府似乎没办法养活教育所有失去家庭的孩子。

    但是,一个年收入不满两万元的家庭十八年养大一个孩子,并把他送进大学,很平常。

    而即使是比较贫穷的地区,县里的各级领导至少也有十几部,价值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车,至于市里,省里无数大大小小的官员,无数昂贵豪华的“专车”,根本没法统计。

    为什么政府的税收,不是首先用来养育孩子,而是用来买车呢?

    因为会开得太多了吗?

    这些孩子并非固定的一群,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很快就会被城市里专门利用小孩赚钱的成人“收留”。

    七八岁的女孩用于卖花,同龄或稍大的男孩将成为偷窃的“好手”,三四岁的则被当作乞讨的幌子。

    虽然做的事不同,但他们每天都必须“挣到”规定的数目,否则挨打受罚是免不了的。

    当然还有更加惨无人道,令人发指的事,然而人们已经习惯了淡漠以视。

    刘二不许张风起和他们接触,他非常担心张风起会走上他们的路。

    一早起来,就有人惊喜的说,“下雪了。”

    到窗前一看,果然。

    昨夜下了一场薄薄的细雪,若有似无的在树梢尖和花台边擦过一丝白色。

    远处,灰蓝色的天空静静的伫立在寒瑟瑟的风中。

    “快过年了。”

    “快回家了。”

    雪带来了冬天的消息,也为这些一年来闷头干活,物质和精神都极度贫乏的人带来了回家的希望。

    粗口的擀面杖狠狠打在张风起的背上,他转身一脚踹倒打他的汉堡店伙计。

    另两个人追了上来,拽住张风起的胳膊,张风起大怒,他在家乡从来没有人这样追过他。

    他每次“刨”了人家地什么的,“苦主”追几步,见他远了,顶多到村委会骂几声罢了。

    就算偶尔没跑得及,“苦主”嘴上骂得再狠,手上只做做样子,没有真下过死手打他的。

    即使是贺老九,不依不饶的,却也不曾成心要打他。毕竟张风起不过是个“偷萝卜”的孩子。

    可是这些人拿着棍子铁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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