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马斯摇摇头。
“你被跳蚤咬了,达马斯。你的右臂有两个包,左边的腹股沟一个,右边的腹股沟三个。不用怕,你有钻戒。”
达马斯仍然低着头,紧紧地裹着大浴巾。
“你怎么解释?”
“我的店里有跳蚤。”
“你说的是人身上的跳蚤?”
“是的。店后间不是很干净。”
“这是老鼠身上的跳蚤,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我们再等一等,不用一小时,一切都明白了。马尔丹会打电话给我们的。你知道,马尔丹是个资深专家。他一眼就能看出咬你的是老鼠跳蚤。如果你想睡觉,你可以去睡。我会给你床单和被单。”
他抓住达马斯的胳膊,把他拉到一个单间里。达马斯仍然很冷静,但已不像刚才那么满不在乎了。他有点担心,精神很紧张。
“那个单间是新的,”亚当斯贝格递给他两张床单,说,“床上用品都是干净的。”
达马斯一句话没说就躺下了,亚当斯贝格关上了铁栅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但心里有些不安。他抓住了传播鼠疫的人,他抓对了,抓得很困难。但那家伙在一周内杀死了五个人,他强迫自己回忆,回忆受害者的脸和那个被塞到卡车底下的年轻女子。
大家默默地等了一个多钟头,当格拉尔还是不敢说话。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达马斯的衣服里有传播鼠疫的跳蚤。亚当斯贝格用铅笔在放在膝盖上的一张纸上写些什么,笔画有些生硬。现在已是半夜一点半,马尔丹直到两点十分才来电话。
“两只老鼠身上的跳蚤,”他谨慎地说,“都是活的。”
“谢谢,马尔丹,这一证据太宝贵了。别让它们逃到地砖上去,否则,我的材料就要遭殃了。”
“跳蚤是公的。”昆虫学家又说。
“把衣服送回警队,好让嫌疑犯穿回衣服。”
五分钟后,被吵醒的法官允许了他要求检查的申请。
“你做得对,”当格拉尔艰难地站起来,垂着眼睛,浑身疲惫,说,“但你只抓住了一根头发。”
“但这根头发比我们想像的要硬得多。我们只需轻轻地不慌不忙地把它拉出来。”
“我可提醒你达马斯还没有承认。”
“他会承认的。他知道他现在已经完蛋了,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他不可能承认。”
“会的,当格拉尔。他在干蠢事。由于他绝顶聪明,他的蠢事干得很高明。”
“如果那家伙会讲拉丁语,我把姓倒过来写。”当格拉尔说着走开了。
“祝你胃口好,当格拉尔。”
当格拉尔关掉电脑,抱起睡着小猫的篮子,跟值夜班的警察打了个招呼便下了楼。在大厅里,他又遇到了亚当斯贝格,亚当斯贝格从衣帽间里搬出一张折叠床,胳膊下还夹着一张床单。
“喂,你要睡在这里?”
“他会开口的。”亚当斯贝格说。
当格拉尔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他还能说些什么呢?他知道亚当斯贝格不是很想回自己的家里,那里的火药味还没有散去。明天就会好一些了。亚当斯贝格是个恢复得极快的人。
亚当斯贝格安好折叠床,又把揉成一团的床单铺在上面。传播鼠疫的人就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那个写4字的人,写那些可怕的“特别广告”的人,放置跳蚤的人,传播鼠疫的人,掐死五个人并且在他们身上涂上炭粉的人。撒炭粉,这最后一个举动,是他犯的一个大错误。
他脱掉上衣和长裤,把手机放在椅子上。响呀,他妈的。
三十三
有人按响了夜晚报警铃,一连按了好多遍,似乎非常紧急。埃斯塔雷尔打开了大门,一个浑身大汗的男人出现在他眼前。此人穿着西服,扣子扣得匆匆忙忙,衬衣敞着领子,露出了胸前的黑毛。
“快,老兄,”这个人迅速走进警队的大楼,说,“我来报案,有人要杀人,要传播鼠疫。”
埃斯塔雷尔不敢叫醒探长,所以去喊副探长当格拉尔。
“他妈的,埃斯塔雷尔,”当格拉尔在床上说,“你为什么要叫我?去摇醒亚当斯贝格,他就睡在办公室里。”
“是的,副探长。可是,如果事情不重要,我怕挨探长的。”
“你是不是对我就没那么害怕,埃斯塔雷尔?”
“是的,副探长。”
“你错了。六个星期来,你见过亚当斯贝格发火吗?”
“没有,副探长。”
“在30年中,你都不会见到他发火。而我,现在就想发火。他妈的,去把他叫醒。再说,他也不需要睡很长时间,而我却要。”
“好吧,副探长。”
“等等,埃斯塔雷尔。那家伙想干什么?”
“他被吓坏了,害怕凶手杀他。”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理那些恐慌者。巴黎现在有一万名恐慌者,撵他出去,不要吵醒探长了。”
“他声称案情特殊。”埃斯塔雷尔补充说。
“所有的恐慌者都以为自己特殊,否则,他们就不会恐慌了。”
“不,他说他刚刚被跳蚤咬了。”
“什么时候?”当格拉尔从床上坐起来。
“今天晚上。”
“这样,埃斯塔雷尔,叫醒探长。我也马上到。”
亚当斯贝格用冷水洗了洗脸和身子,又要埃斯塔雷尔给他弄一杯咖啡——新的咖啡机昨晚已经装好——然后把折叠床推回到办公室角落。
“把那家伙给我带来,警士。”他命令道。
“我叫埃斯塔雷尔。”年轻的警员自我介绍道。
亚当斯贝格摇摇头,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他的名字。现在,传播鼠疫的人已被关监室里,也许可以关心关心警队里这么多的陌生警员了。他慢慢地登记着:圆脸、绿眼,有些胆怯:埃斯塔雷尔。他还在后面加上:昆虫学家,跳蚤,亚——当的苹果:马尔丹。
“他叫什么名字?”他问埃斯塔雷尔。
“卢博·凯文。”
“年龄?”
“三十来岁。”埃斯塔雷尔估计道。
“他今晚被咬了,是这样吗?”
“是的,所以他很惊慌。”
“挺好。”
埃斯塔雷尔把卢博·凯文带到了探长的办公室,左手还端着一杯咖啡,没有拿糖。探长喝咖啡不放糖。与亚当斯贝格相反,埃斯塔雷尔很注意生活中的细节,他记性好,并喜欢让别人知道他有记性。
“探长,我没有给你放糖。”他把杯子放在桌上,说,然后又让卢博·凯文坐在椅子上。
“谢谢,埃斯塔雷尔。”
报案者摸着浓密的胸毛,坐立不安,很不自在。他浑身汗味,汗味中有酒气。
“以前从来没被跳蚤咬过?”亚当斯贝格问。
“从来没有。”
“你能肯定是今天晚上被咬的吗?”
“还不到两个小时,我被痒醒了,所以就马上跑来向你们报案。”
“卢博先生,你住的大楼门上有4字吗?”
“有两个。女看门人在她的玻璃窗上写了一个,写在磨花玻璃上;六楼左边的那户也写了。”
“那就不是他。不是他的跳蚤。你可以放心回去睡觉了。”
“你在开玩笑吗?”卢博提高了声音,“我要求你们保护我。”
“传播鼠疫的人在放出跳蚤之前,会在所有的门上都写上4字,除了一扇门,”亚当斯贝格清楚地说,“咬你的是别的跳蚤。你最近接待过什么客人吗?带着动物来的客人?”
“接待过,”卢博有点生气地说,“两天前,有个朋友带着一条狗来看过我。”
“这就对了。卢博先生,回家吧,回去睡觉。我们都回去睡一小会儿,这对大家都好。”
“不,我不想回去。”
“如果你害怕到这种程度,”亚当斯贝格站起来说,“那就叫人来消毒,就这样。”
“这无济于事。凶手选中了我,不管是不是用跳蚤,他都要杀死我。我要求得到保护。”
亚当斯贝格回到桌前,往后退了退,靠在墙上,更认真地观察着凯文·卢博。三十来岁,有暴力倾向,忧心忡忡,目光游移不定,阴郁的大眼睛有点外突。
“好吧,”亚当斯贝格说,“他选择了你。他没在你家的门上写上4字,而你却知道他选择了你。”
“是因为跳蚤,”卢博低声抱怨道,“报纸上不都登了吗?所有的受害者身上都有跳蚤。”
“你朋友的狗呢?”
“不,那不是一回事。”
“你怎么那么肯定?”
卢博感觉到探长的语气变了,便重新坐了下来,说:“报纸上登的。”
“不,卢博,那是另一回事。”
这时,当格拉尔进来了,现在已是早上6点零5分,亚当斯贝格示意他坐下来。当格拉尔没有说话,在键盘前坐了下来。
“哎,”卢博恢复了自信,又说,“我受到了威胁,有个疯子想杀死我,而你们却难为我?”
“你是干什么的?”亚当斯贝格放慢了口气。
“我在火车东站后面的一个大型室内装饰店工作,负责亚麻油毛毡。”
“你结婚了吗?”
“我两年前离了婚。”
“有孩子吗?”
“两个。”
“跟你住在一起?”
“跟他们的母亲。我可以每个周末去看他们。”
“你在外面吃饭还是在家里吃饭?你会做饭吗?”
“看情况,”卢博有点不知所措,“有时,我在家做个汤,然后用快速冷冻食品做个菜;有时我去咖啡馆吃饭。饭店里太贵了。”
“你喜欢音乐吗?”
“喜欢。”卢博有点沮丧地说。
“你有台音响,有台电视机?”
“是的。”
“你看足球吗?”
“当然。”
“懂吗?”
“懂一点。”
“南特对波尔多,你看了吗?”
“看了。”
“踢得不错,是吗?”亚当斯贝格并没有看过那场球。
“马马虎虎,”卢博做了个鬼脸,说,“踢得无精打采,最后一个球都没有进。上半场就可以打赌。”
“上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