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在他的人生中,都只是过客。
人们总是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却从无人留下。
多少人曾经掠过他的眼帘?又有多少人曾闯入他的生命,再仓皇地离开?岁岁年年下来,在他的身边,从没有留下太多人的足迹。
无人陪伴无人关心的成长路程,他都一路熬了过来,他原以为,若是他走出总是关锁着他的家门,试着走入人群或是官场,或许他就可以摆脱永远孤单的命运,可是命运,却从不由他。
或许这就是得到了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吧。
上天给了他令人艳羡的才能的同时,亦将他困囿在一座牢笼里,并令笼外人们不敢靠近于他。
即便如今他已是千里侯、皇帝眼前当红的臣子,他生命中的路程,并不会因此而有人加入,甚至是与他相伴携手,因为如影随形的噩运使终都没有自他的背后离开,于是,他的生命逐渐成了一座寒潭,唯有偶尔踏水而过的野雁,曾在水面上留下几点被人遗忘的涟漪。
第148节:天字一号房(19)
一直以来,他就是这么孤零零地走过来的,什么美丽的眷恋,或是天长地久,他从不曾妄想过,亦从不做这等奢侈的梦。
又或者该说,他从不敢梦。
因他太明白,除了权势、财势外,自己什么都不可能拥有,因此他放弃了年少时的梦,选择遗忘那些曾经很想祈求,却始终得不到的种种。
望着近在咫尺的如意,步青云这才想起,除了这间客栈的总管丹心外,她还是头一个待在他身边最久的女人。也唯有她,不把他命中带克这事当成一回事,她只当他是个病人,也只当他是千里侯而已。
东风徐徐吹扬起她的长发,黑缎般的乌丝,闪烁着光泽,一如她那双明眸,总是在他不经意捕捉到时,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当那只又被她倒尽的药盅搁摆在他身旁的小桌上时,步青云转了眼眸想了想,捉来一张白纸,提笔在上头写下一串小字,而后再将那张纸折妥收进衣袖里,继续看着那名在他府中过得十分惬意的女子,再次坐至角落,绣起她那永远也不及格的鸭子。
4
正式住进千里侯的天字一号房内已有十来日后,始终都在一号房内闲着做女红的如意,一早就告诉步青云,她要将他昨日批好的折子托人带回去给上官卿,再与婢女上街去买些针线,顺道逛逛这座她没机会逛过的吞月城。
未至晌午,原本一对兴高采烈的主仆,一人低垂着头,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般,面带愁色,而另一人则是气成怒发冲冠的模样,怒气冲冲地走回客栈。
“东翁。”身为门房的鞑靼,远远地见着她们时,即转首对里头的老板努了努下巴。
手拿着算盘的东翁,才走至客栈外头,便看见两名正要与她俩错身而过的路人,毫不避讳地摆出嫌恶的脸孔。
“啧,居然在这撞着千里侯的女人——”一身官家公子打扮的男子,在见着如意后,即拉着身旁的友人,“走,咱们绕路!”
“为何?”
“同她走在一块,岂不秽气?万一她也和千里侯一般,什么人都克,不小心被她给克着了怎办?”两脚停在客栈前的男子,用力将衣袖一拂,两个鼻孔直朝着如意用力噌出口气。
“你胡说些什么?”一路上饱受这类待遇,本就满腹火气的八月,听了再也忍不住地大声叫住他。
“八月。”如意只是轻拉着她的衣角,小声地示意不要闹事。
将他方才的话,字字句句都听得再清楚不过的八月,火大地指着他的鼻尖大声开吼:“小姐不过是奉老爷之命来这送折子的,什么千里侯的女人?你说话放尊重点!”
“送折子?”那名男子一脸不信地抬高了下颌,“只她一人去送?你可有跟你家小姐一道去见千里侯?”
“我——”
“孤男寡女同在一个屋檐下,谁晓得他们在暗地里干了什么好事?”似要昭告天下般的音量,大到足以让整条街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试试看!”眼看身旁的如意红了双眼,气极的八月忍不住挽起了两袖。
“八月——”音调中隐隐带着哽咽的如意,站在客栈门口,在四面八方的人们围观下,手足无措地将头垂得更低,样子也益加显得可怜无依。
“我就是再说怎么样?全京城内外,有谁不知你家小姐日日与那尊瘟神黏在一块!”
“我撕烂你这张嘴——”生性冲动的八月,说着说着就抡起拳头,如意急忙挽住她的臂膀。
“八月!”
“大爷我怕你不成?”没想到区区一名下人气焰竟这般高,出身官家的公子哥也一把脱去外衫,朝她挽起两袖。
“小姐,你走开!”自小就打架打习惯的八月,当下义愤填膺地一把推开身旁的如意。
“八月,不要打了——”眼看她还真的冲上去跟男人打起架,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如意,盈满眼眶的泪,顿时夺眶而出。
“鞑靼。”将一切都看在眼底的东翁,只是先将如意给扶进客栈,再朝外弹了弹指。
“八月姑娘。”适时介入战局的鞑靼,在那名公子哥去叫更多人时,轻轻松松地将手中的母老虎给架住。
她火大地吼着:“不要拦我,我非打扁他不可!”
恰巧就在此时,一名身着一袭黑衣,背后还背了一支宝剑,面容似男也似女的年轻男子,在走至客栈大门前,见到一大群人包围了鞑靼和客栈门口,并碍住了他回家的路,任他左绕右闪,那群人就是挡住客栈大门不让他回家。
半晌,神色冷漠的他,只是转首看向里头的东翁。
“东翁,那些人是谁?”居然敢在他家门口闹事?
“吃饱撑着的。”东翁撇撇嘴。
他冷声哼了哼,自袖中抽出一叠黄符,动作飞快地来到那一大群人的面前,出手如闪电般地贴贴贴——下一刻,额上贴了一张黄符的人们,僵硬如石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第149节:天字一号房(20)
“鞑靼。”他拍拍两掌,“将那些碍眼的东西搬到一旁扔了。”
“是。”放下手中的八月后,鞑靼开始搬起那一尊尊杵在店门口妨碍生意的雕像。
“辛苦你了。”做生意的门口一下子被清得干干净净,东翁朝那名许久才回来一次的房客拍拍手示意。
黑衣男子才打算步入客栈时,忽地顿住了脚步,猛然抬首看向整间客栈,将一双好看的细眉拢得紧紧的不说,还自衣袍里翻出一面八卦盘直瞧。
“怎了?”看他就连吃饭的家伙都拿出来了,东翁不禁好奇地走至他的身旁一道左瞧右瞧。
“这间客栈的风水变了——”人称轩辕如相的男子,甚是意外地瞧着这间他才几个月没回来,风水就全然改观的老窝。
“哪变了?”
说不上、也看不出此地究竟是哪变了的轩辕如相,在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后,屈指算了算,不一会儿,他倏地抬起头,朝客栈里头,正坐在桌边接受所有客栈老主顾安慰着的如意,微微眯细了两眼。
半晌,在他的面上,露出一抹愉快的笑意。
“东翁。”他将两眼朝旁一瞥,“你说,我的招牌砸在一号房那家伙的身上多少回了?”
“数之不尽。”就算他懂得什么术法,还会捉妖除魔,但这些在步青云的身上,从没一回管用过。
他信誓旦旦地握紧了一拳,“这一回,我的招牌绝不会又被他给砸了。”
“此话何解?”
轩辕如相一手指向里头,那个泪眼涟涟,正被一群人包围着的如意。
东翁不以为然地挑挑眉,“不过是个官家小姐,她能有什么本事?”刚刚不是还在外头给人欺负着?
“她的本事可大了。”相当看好她的轩辕如相缓缓摇首。
“她之所以会来此,全都因她爹是这回的生死签抽中者,可她爹怕死,所以才会送羊入虎口。”
岂料轩辕如相却留下耐人寻味的一句话,“谁是羊,谁是虎,这还很难说呢。”
东翁听了,忍不住也把两眼移到如意的身上,只是,心底仍是有着怀疑。
他一掌拍拍东翁的肩头,“总之,她的命够硬,一号房的克不了她的。”
“当真?”
“我若算不准,你可来拆我招牌!”他挥挥手,边说边走进本馆内。
被一大堆善良的老主顾给挤出来,占不到好位置安慰如意的八月,在手中拿着八卦盘的轩辕如相走进本馆时,好奇地凑至东翁的身边问:“东翁,他是谁?”
他搔搔发,“也是这儿的住户。”
“他是个术士?”瞧他一身的打扮和那行头,应该是个术士没错,不过这几十年来,做这一行生意的人不是已经不多了吗?
“嗯。”东翁感慨地应着,“听说,他祖上也都是干术士的。”
八月忍不住皱眉,“这间客栈里究竟还住了多少怪人?”怎么这里的住户每个人都有个听说?
说到这个就备感头疼的东翁,只是认命地仰天长叹——
“多得超乎你的想象——”
那个小呆子在搞些什么?
打从前些天她上街买完针线,红着一双像是哭过的眼回来后,她就一反常态把自己关在客房里连着几日不出来。今儿个一早,她人虽是踏出房门了,可她却没来他的跟前报到,也没对他打声招呼,一声不响地就去了客栈的外馆。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她面上那种日日都可见到的呆子似的傻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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