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手握得太突然,太意外,太没有准备,好象期待了许多次,但好象又出现过许多次。
这问来得这样突然,我忽然想起我无数暗恋的夜晚,我拾他的垃圾,我透过望远镜每天仔细观察他,我看到他灯亮起时的激动和兴奋,我看阳台时见不到的心的空落,我想起我们在北京十指相扣的夜晚,他摔断腿我臭骂耿南……我的眼泪流下来!
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我喊着,讨厌得要死,要死!
要死,一起死。他坚定地说。
暖气真热,无形的热流烘烤到脸上,热乎乎的,一起死,一起死,好象满屋子是这三个字。我忽然哽咽了。
他的眼里,刹那间充满了泪水!
我们泪眼相望!
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明白了!
一不怕苦,二不怕黑
春节临近的时候,冯小唐能上学了,腿基本上好了,我们仍然同桌,只不过,更心有灵犀了。
表面上仍然比谁都正经,但我知道,我们骨子里,已经很不正经。
是高中时代最后一个春节了。
过了春节就面临高考了,我由一个勉强考上一中的小太妹,变成了班级里的前十名,让何彩霞很是宽慰,她觉得是她教育得好,我觉得这是爱情的力量——虽然我和他之间,只问了一句喜欢我吗,而我的回答是,不喜欢。
放寒假了,天下起了雪,尹瑟瑟偶尔来找我,我们在我的小屋里,一起靠在我的小床上抒情,她的主题仍然是马拉多纳,我的主题仍然是冯小唐。
我劝她,其实你应该告诉马拉多纳,先占下他,要不他让别人爱上可怎么办?
我可不能搞坏他,这是师生恋,他要被开除的,我和你不一样,你们是青梅竹马,我们可是师生关系。
那你准备怎么办?
考上大学后的第一件事情,我就准备告诉他,我告诉他,我知道他穿41号的鞋,我告诉他,我知道他老家在哪个镇哪条街,我告诉他,他脖子上有三颗痣,他喜欢吃鱼香肉丝和学校食堂的烧茄子……我握了一下尹瑟瑟的手,有点心酸,这个家伙,是真喜欢马拉多纳呀。
也说理想,她说喜欢当大夫,治病救人,但又怕血,我说你那是假喜欢,问我喜欢干什么,我说,看尽天下美男吃尽天下美食然后万水千山走遍。她拧我,然后指着对面窗户,你是不是看他就足够了?
老看也犯顶。
报那个学校?
第三部分 20。互助组(7)
我觉得自己顶多是个一般学校,十来名的成绩考不了太好的学校,我想学戏剧,当编剧,你想想,我多有才华呀,这点何彩霞都肯定。
拉倒吧,你就是让爱情给逼出来的那点才气,别以为自己是周有才。
我就是周有才。
我和尹瑟瑟总是臭贫,特别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样子。她依旧是胖,体重130,跑圈自从下了第一场雪之后就放弃了,正在喝一种减肥茶,越喝胃口越好,越喝越饿,她说到一半的时候总是说:有吃的吗,找找。
我馋,小零食总是有,最次也有饼干。
她和老鼠一样,吃着饼干,然后又支使我:来杯水,最好加点糖,我的心太苦了,得来点甜蜜。
她不胖?——她不胖天理都不容。吃零食又喜欢甜食,她不胖谁胖。
但我最想见的人是冯小唐。
下雪了,更不出去了,天太冷了,屋里暧气热热的,我一个人的时候,就透过窗户的玻璃花看着对面窗户,很模糊,有时会露出他一个脑袋,他偶尔也会朝我的方向看一眼。
后来他告诉我,其实在你睡觉的时候我也老看你,有时你故意不拉窗帘,我就在想——他迟疑了一下。
想什么?
想你睡觉是不是穿内裤!
我扑过去打他,往往还没有打,就被他抱住。
那时,我们爱得如火如荼,大学期间,我每周会坐火车去南京,或者他坐火车来上海,上海——南京,南京——上海,这趟火车被我们坐烂了,每周一见,后来我们还在南京夫子庙边租了一个房子,好象两地分居的夫妻,直到我们彻底分手解散,我第一次去看那间小房子时,写着大大的拆,已经快拆了,再去,已拆掉。那时,我已经在国外,我是大三出国的,和冯小唐散伙之后,我对我爹说,爸,我要出国念书,你准备钱吧。
当然在那个春节我们之间纯粹得和蓝天似的,没有手机,也发不了短信,家长不让上网,也聊不了天,就支着下巴看着对面,对面的风景是我想象中最美丽的风景,我喜欢他六平米的小屋,有男性的气息,墙上贴了很多足球画,还有他的篮球,还挂着我们一起买来的假耐克。
在离春节还有两天的时候,出事了。
李美凤的二姨死了,李美凤和周胜利必须赶往郑州,他们要求带着我,但又怕影响我学习,我不是高三的学生吗,我不是快要高考了吗?所以,他们决定让我一个人过这个春节,他们初一就回来,他们去处理二姨的后事,因为李美凤的二姨是一个孤寡老人,无儿无女的,他们必须亲自去。
我暗自喜悦,太好了,忒好了,我要放炮去!
这就是说,我们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害怕吗?李美凤问我。
放心吧,妈咪,我说,我一不怕苦,二不怕黑。
他们留给我一千块钱,让我买速冻饺子吃,再自己买套新衣服,自己过年吧。
周胜利提议:可以叫尹瑟瑟和你来做伴。
我又不是小孩了,我说,你们快去吧,我保证把自己喂得和小猪一样,保证把历史地理复习一遍,保证过一个团结战斗又革命化的春节,请领导放心。
第三部分 21。互助组(8)
他们拍了拍我的头,赶飞机去了。
而我一蹦三尺高,我会叫尹瑟瑟吗?我傻呀,我当然叫冯小唐呀,我会装小可怜,会对冯小唐说:我怕怕,我害怕怕,你快来陪我呀。
虽然我从小不知道什么是个怕。
怎么叫他呢?
打电话?怕他父母接,怎么说呢?
我于是下楼去转,以期遇到冯小唐,这个该死的,怎么不下楼遛弯呢?当然,除了我在雪中走着,没有人在雪中走,太冷了,三九天呀,冻得脸生疼,这是北方呀,这是最冷的时候呀。
转了一上午,没转到他,冻得耳朵快掉了,碰上几个大妈大哥,热情地问我:干什么呢,周七?
赏雪景。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突然变得如此忧伤如此文艺,一改过去嘻皮笑脸的劲头,顾不得天寒地冻下大雪。
再不能耽误了,我只还有一天半时间,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呀,李美凤他们说初一就可能回来呀。
我心里蠢蠢欲动呀。想当年潘金莲勾引西门庆估计也是此状态,我的小冤家呀,你怎么还不来呀,我相当地理解小潘和小西了呀,相当地呀。
我决定铤而走险,给他们家打电话。
因为我看到了许以宁出去了,那么,就只有他和他爹地了。他爹地不如他妈咪心眼多,所以,我决定打电话。
是他爹地接的。这个供销社主任打着官腔说:哪位?
你好,我说,我是冯小唐的同学,麻烦您找一下他,我问点作业。
他爹地喊着,冯小唐,你电话。
冯小唐好象穿着拖鞋跑过来,拿起电话:哪位?
我。我说,是我。
他迟疑了一下。
我说,我说你听,我有事找你,麻烦你来我家一趟。
啊?他刚要说话,我继续说,别问,来了就知道了,有事。
好吧。
接着我听着他说,爸,我得出去一趟,我同学问我数学。
天知道他的数学还不如我。
在他既将到来的十分钟里,我冲到卫生间,梳了梳头,还涂了点口红,穿上最喜欢的绿毛衣,沏好一杯我爹的上好龙井,然后在等待着他。
第三部分 22。互助组(9)
你知道等待一个人的滋味吗?
这十分钟好象有十年似的那么长,至少有十年。
心里左右摇摆七上八下,这十分钟,我上了两次厕所,照了五次镜子,这是私会男同学啊,我多大胆啊。
等待是漫长的,是美妙的,是千思万缕的,后来,我和冯小唐之间有了无数次等待,比如我去南京他等待我,他来上海我等待他,我们站在站台上,也心潮起伏,也波澜动荡,但是,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那种等待,有了闲情逸致,也有了交待和说明,因为知道是在等待自己的恋人,因为知道他一定回来,因为知道来了之后所有的程序无非是亲热,先拥抱,后接吻,没完没了的吻,如果是夏天,就在广场上逛到深夜,住学校旁边的招待所或男生宿舍女生宿舍,找个不错的小饭店吃点饭,偶尔也逛商场,买些日用品,日子长了,搞得似柴米夫妻,等待长了,也有些不烦,怎么火车还不来?
但那次等待是如此不同。
是第一次约会,是胆大妄为的我约他,是冬天的雪中,是他要来我们家!
我来回踱着步,感觉到心跳如此强烈,一万只小鹿在撞着我吗?我不是大大咧咧的女生吗?我不曾经是小太妹吗?我不是骂人都不脸红的吗?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有些发烧,是暧气热吗?还是心跳过快?我脸上生动的小雀斑好象更生动了,我的黑发好象更黑了,我的耳朵都是热的。
手有些颤抖。
我试图冷静下来,戴上mp3听,结果根本不知道自己听的是什么。
我坐在沙发上,又站起来。
我站起来,又坐在沙发上。
我在第五次照镜子时,听到了门声。
我甚至怀念那一声门声,那是冯小唐第一次到我们家来,也是最后一次,后来高考后我们就搬家了,周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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