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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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台-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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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鉴容乖乖地咬了一口。我笑出声来:“阿福喂鱼喽!鱼儿,鱼儿,再吃一口。”   

  这条“金鱼”果然又吃了一口,我们孩子一样说笑着,回到岸边。   

  六月到来的时候,我带着宫人们到栖霞山下的避暑山庄“华林园”歇夏。我已多年没有来过,但看见万千翠竹,飞瀑甘泉,还是感觉心旷神怡。   

  虽然到了这里,我的政治班子仍然照常运作。建康城里每一个变化,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之所以选择在今年到这里来,也是借此向那些因为改革而寝食难安的人们表示,我除了是一个有强硬手段的帝王,也是一个追求世俗生活乐趣的普通女人。   

  西域的使节送了一匹来自大食国的宝马,我带着亲信们前去观看。周远薰好奇地说道:“这匹马姿态真是高雅。”   

  我鼓励远薰:“你不妨试试。”   

  “我火候可不到家。”   

  赵静之抚摸着马的鬃毛,表情很是欣喜。我问:“这马如何?”   

  赵静之赞叹道:“好马,波斯马虽然并非纯血,但耐力最佳。”   

  那个远国使节一头红色卷发,汉语说得很是流利。我笑着问他:“这次你来南朝,觉得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使节微微一笑,深褐色的眼睛显得机警而悠远:“小臣见过不少人物,但对太尉华大人印象最深。我一生当中,从未见过容貌更美好的人。大人离开时候,我的僚属无不延首目送。他神情高澈,不刻意讲求庄严而使人自然起了敬意。如果把人比作宝剑,他可以说是陛下的‘干将’。”   

  我很赞赏这个使节的辞令,随手一指赵静之,问道:“那此人如何?”   

  使节看了赵静之很久,笑道:“云中白鹤。尘世外的人物,不可测。”   

  晚宴上,周远薰踏着鼓点,跳了一曲西域的舞蹈。月光下,他如醉一般手持一只夜光杯,翻飞腾跃,舞姿曼妙,但从始至终,杯中之酒没有洒出一滴。   

  那外国使节拍手叫好,我正想听他品评周远薰,周远薰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   

  “那匹马,是要赐给太尉公吗?”周远薰问我,   

  “不会。太尉很奇怪,恋旧。他一直喜欢自己的那匹老白马。这些年千里骏马倒是赐了不少,都只是圈养在他的马厩里了。”我道。   

  看周远薰脸上红扑扑的,我道:“你不要着凉。”   

  周远薰看着赵静之等人和那些使臣说笑,又问:“陛下,怎样才能驯服那样的烈马呢,真的用鞭子?”   

  我回答:“不用,其实牲畜和人一样有感情。只要爱护好马匹,用时,它就不会辜负你。从这点上说,马比有些人还要强些。”   

  第二天夜里,周远薰还是生病了。我去看他,只见他烧得滚烫,满脸痛苦。留了几个宫女照料,我也不太放心,道:“赵静之先生住在附近,去请他来照顾。”   

  小太监立刻跑了去,回来却道:“陛下,赵先生不在。问他的同乡们,也都说不知道去了何处。”   

  我见了周远薰的样子,也不忍心走掉。远薰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孩子,况且当年我产后昏迷,他也守了我很久,不禁令我恻隐之心大动。   

  半夜时分,远薰突然叫起来:“母亲,母亲……”梦游一样睁大眼睛,我安慰道:“你在做梦呢。不要怕……”   

  远薰紧紧地抱住我,布满血丝的眼睛古怪地望着我。风吹草低,墙上黑影蠕动,他居然劈头盖脸地吻起我来。我大为尴尬,一时气急,但看他烧得不轻,只是挣开了事。   

  周远薰倒在床上,眼泪直流,人还是昏昏沉沉。我起身离开,道:“周郎苏醒过来后,不许提刚才的事情。”   

  回到宫中,我心绪复杂。远薰自幼可怜,除了我几乎没有人关心过他。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把心思都放在心里,对一个男孩来说——并非好事。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因为可以得到放松。但对于他而言,却并不公平。这样想着,我在榻上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着 

 次日清晨,大将军宋舟前来参见,我同他谈了些军队改革的事务。他爽朗地说道:“陛下,军人和文人是不同的,大部分军人,都不会拐弯抹角。自然,也有些贪财好利,反复小人。陛下应该全然相信太尉的判断,逐步去掉这些人的兵权。”   

  我温言道:“老将军所言极是。太尉是朕的表兄,当年父皇所宠,相王所任。可他到底年轻,军队事务原为老将军一人所管,如今他当上太尉,将军毫无私心,一心扶持,朕甚为感动。”   

  宋舟跪下呈道:“臣虽然心如廉颇,但毕竟垂暮。臣想保举一人,出任扬州刺史。”   

  我问:“谁?”   

  “张石峻张大人,他是犹如松下劲风的人物。臣为此事,写了一个奏折,陈以厉害。陛下可以过目。”   

  我令宦官收了折子,道:“你和张石峻,似乎并无交往。”   

  宋舟严肃地说道:“太尉公年少,就和臣结成忘年交。其他大臣,与臣都只是泛泛。臣村夫出身,但也知道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为将,哪能结党。”   

  “好!”我赞扬道,“将军真是我朝的中流砥柱。来人,将前日西域使节送来的宝马牵来,赐予宋大人。”   

  宋舟拜谢跪安。华鉴容已经候着了。宋舟兴致颇高,想要内侍们带他去跑马。我便吩咐宦官们陪同,自己坐等华鉴容觐见。   

  “他今天不该来华林啊。”我心里想着。其实他来,我的心里面莫名高兴。   

  华鉴容走进来,朗朗如日月入怀。他面上春风得意,见了我才收了笑容。我挥手令他免礼,他开口问:“有什么事情?你好像一夜没有睡好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鼻子有点酸。   

  华鉴容温存地说道:“早就想你不要为琐事操心啊……”远处传来一阵马嘶。   

  我岔开话题,道:“你刚才和老将军照面了?”   

  华鉴容点点头,正要说话。外间却突然爆发一阵骚动。   

  一个宦官不顾礼仪,冲进来跪下道:“陛下,宋老将军,方才,方才……”   

  “宋老将军怎么了?”   

  “老将军刚才试骑新马,结果他一夹马肚子,马就发疯似的飞跑……老将军……年纪大了……被甩下马……所以……”宦官面色如土。   

  华鉴容闻言,狠狠扼腕,急道:“快说!”   

  宦官道:“现在不省人事……奴才们因而大乱。”   

  我心痛欲裂,手里的折子,落到了地上。   

  宋舟在床上躺了三天,最终没有留下一句话就死去了,我为此深深自责,也格外怀疑。宋舟虽然年迈,却也是驯马高手,怎么会被一匹马儿夺取了生命?我甚至在华林园仔细地查看过地上干枯的血迹,为什么?   

  宋舟暴卒,华鉴容亲自调查,但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循。宋舟的死引起朝中人心的骚动,表面上,大家都说“将军年老,失手坠马”,实际上几乎没有人以为是意外。苦于找不出凶手,华鉴容心力交瘁,我甚至夜夜不能安睡。   

  在宋舟的葬礼之后,王琪求见我。夏天正值暴雨,他的官服也被雨水打湿。   

  我问他:“阿父可知道某一种说法?”   

  王琪道:“知道,老臣为此而来。”   

  我革新仅仅半年,先是太师病故,而后宋舟横死。坊间迷信的人传,那是因为我改变祖宗之法,遭到了天谴,这是太平书阁的奏报上写的。一个人若能够掩耳盗铃,永远蒙在鼓里,倒算得上一件好事。可惜,我不能。   

  王琪一字一句道:“臣一直以为,短刀虽锋利,但留给他人攻击的破绽增多了。长矛,虽然慢了些,如果使用得有分寸,同样可以致命。掌握全局,显示仁德,不在于杀戮变革,而在于潜移默化。”   

  雷鸣电闪,王琪的脸苍白而宁静。我颓然坐在龙椅上,道:“朕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可宋老将军无法复生,朕如同少了一只手一样,现在只有阿父你和太尉可倚靠了。”   

  王琪沉默很久,才从容道:“太尉早就扬名,富贵无比。宋将军死后,年少如他,一人手握军权,陛下觉得妥当吗?”   

我端详王琪充满贵族之气的面容,他的表情很是诚恳,忽然让我想起王览来。我叹气:“世界上的事情,如果瞻前顾后,心存怀疑,没有一样可以说是完全妥当的。太尉此人,显贵到这个地步,似乎已经不需要图谋什么了吧?朕对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阿父不必多心。”   

  王琪道:“臣等已经年迈。将来,太子要靠太尉这样的后进领袖辅助。如果让他承担恶名,恐怕有朝一日,陛下也会替他为难。”   

  我摇摇手,坦白地对他言道:“阿父说得不错。可如今朝廷青黄不接,只有太尉与阿父两根梁柱,将来朕会再培养出一批年轻人。要说恶名,朕好像记得,孔子当年也当过鲁国的司法长官啊,难道他不是一个仁爱之人?”   

  王琪沉郁叹息,告退了。   

  此后我召见了张石峻。他面如黑铁,说话声音沙哑:“陛下,臣愿意去扬州。只是军政分离,太尉的亲信——扬州将军庞颢,与臣素来不和。”   

  我婉转笑道:“你与他为什么不和?是因为他妻妾成群,喜好狂饮,与你的节操不同?”   

  张石峻道:“是。臣一生清寒,不愿与此等贵公子为伍。”   

  我语重心长地说道:“庞颢是个将才,真英雄情怀浪漫也是平常。虽然你不喜欢他,他在太尉面前只说你的好处,赞你是个忠贞的大臣。你们生活不同,赤子之心却一样。昔日有将相和的美谈,今天朕希望你们可以携手理事。扬州是朕的粮仓,也是首都的襟带,所以我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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