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月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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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月如霜-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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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因此觉得自己只是蝼蚁般的升斗小民,广阔的草原在赋予他坚韧生命力的同时,也给了他一颗自强不息的心。
  “李将军,朕要和靳副将单独谈谈。”皇帝平静开口,却是不容质疑的语气。李颇有些担忧地看看靳朔云,却仍是遵命退出了书房。
  靳朔云奇怪极了,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了。他静静地坐在那,等着贺无桓再次开口。
  眼前的皇帝先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又整了整桌案上的书卷,才缓缓抬起一直微敛的眼眸:“靳朔云……”
  “臣在。”靳朔云马上回应。
  “二十年,这是你第一次走出漠北,对么?”
  皇帝不咸不淡的问话让靳朔云抓不住头绪。可他还是认真答道:“臣生在漠北长在漠北,这次确实是臣第一次出来。”
  “十年前,镇守漠北的骠将军崔翰哲上任第一天,就被查哈尔部落的少主砍下了首级。当时朝野再无人选,父皇十几道金牌招回了已经告老还乡的李将军,”年轻皇帝的目光悠远,仿佛已经回到了那个年代,那个场景,“李颇说他能再战十年的时候我就在父皇身边。十年啊……弹指一挥间……”
  靳朔云也有些恍惚,年轻帝王十年前的记忆在皇都大殿,他十年前的记忆在漠北草原,可这遥远的两个场景却因为同一个事件而有了奇异的重叠。
  “李颇说你是他最欣赏的部下,如果他要离开,那么你是最合适的接班人。”皇帝已经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看向靳朔云的目光清亮。
  皇帝的意思,靳朔云隐约明白了。他迎上帝王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
  “靳朔云,朕只问你一次,你想好了再回答。”年轻的皇帝眸子里闪着深沉的光,“你能永远忠心于贺氏王朝吗?”
  靳朔云没有马上回答,皇帝让他想,他就真的在仔细的想,用力的想,可最终,他缓缓摇头:“我只想永远守护漠北。”
  皇帝有片刻的楞神,可又很快释然:“这就够了。宣李将军进书房!”
  李颇走进来时,正对上皇帝异常明亮的眼眸,他有些担心地看看靳朔云,又看看皇帝,正要跪下,贺无桓已先开口:“李将军免礼,坐把。这不是金殿,不用拘谨。”
  李颇刚一坐定,便看向靳朔云,那目光分明在说你小子没给我惹什么事吧。靳朔云无辜地眨眨眼,那意思是说我应该……没惹什么事吧。
  眼波交流间,皇帝已经再次出声:“李将军,朕恩准你告老还乡。”
  李颇猛地抬起头,看看靳朔云,又看看皇帝:“那……老臣的继任……”
  “靳朔云,明日早朝朕会封你为新一任的边西大将军。”年轻的皇帝语气很轻,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威严。
  “谢主隆恩。”靳朔云暗暗握紧了拳头,他终于要扛起守护整个塞北的重任了。
  第二天早朝,皇帝的任免令引起轩然大波。朝堂上顿时哗然,众大臣议论纷纷。原因很简单,大南国的历史上还没有游牧民族做过大将。因为游牧民族与边境部落属同宗,很难保证不会发生临阵倒戈引狼入室的事情。
  可贺无桓还是力排众议,坚持了自己的决定。靳朔云是游牧民族也好,是边境平民也罢,甚至哪怕他真的曾和那个在漠北住过两年的二弟有私交,这个将军贺无桓也封定了。不为别的,就为靳朔云承诺守护时眼里涌动的光芒,那是毋庸质疑的对那片遥远土地的热爱与神情。
  这一日早朝,静亲王称病未到。
  散朝后,靳朔云以想在皇城街道四处转转为由,让李颇先回将军府了。而他自己,则按着从官员闲谈聊中打听出来的静王府地址,在错综复杂的皇城里绕来绕去。静亲王十七岁时搬出绣水宫,从此在皇都拥有了自己的府邸。
  靳朔云努力回忆着那个饶口的地址,什么街,什么巷,东走一百尺……奇怪的位置名称让靳朔云一头雾水,淫雨霏霏的街道在刚散朝的清早根本没有人影,即便是偶尔有一两个靳朔云也很难发现,天太暗了,厚厚的乌云把整个皇都笼罩在一片深蓝色的帐幔中,靳朔云抬起头深呼吸,思念起草原的阳光来。
  从杂货铺出来,靳朔云总算打听到了确切的静王府的方位,代价是手中多了一把暗黄色的油纸伞。靳朔云不得不感慨遥南人的精巧和细腻,纤巧的细竹伞骨,平滑的油纸,被几下连接到一起,就成了避开恼人雨丝的绝佳工具。靳朔云在漠北也见过油纸伞,那都是遥南的士兵们带过来的,可惜很少能派上用场。因为漠北几乎没有遥南这般温柔的绵雨,要下,便是倾斜的暴雨,而那脆弱的油纸伞在草原的暴雨中根本坚持不住。漠北人从不打伞,大雨在他们眼中是上天恩赐给草原的甘霖,滋润着漠北人与草原一同成长。
  靳朔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喜欢遥南的雨了。草原的雨是暖的,像豪爽的拥抱,倾斜了个把时辰后马上会出来大大的太阳。而遥南的雨是冷的,仿佛锋利的细针,一下又一下直至扎进人的骨头里。
  “静王爷今日身体抱恙,概不见客。”静王府的门子上下打量了靳朔云两眼,便头也不抬的粗声道。
  靳朔云气不打一处来:“你都不用通报的吗?告诉他,新任边西将军靳朔云求见!”
  报出的名号让门子一楞,想了半天估计也觉得应该不会有但胆大包天到冒充朝廷一品大元,于是利落的转身进府通报去了。
  收了伞,靳朔云无力地靠在静王府气派的门楣下,脑子一团乱。来找贺无晨,完全是凭着一肚子怨气,自己惦念了他三年,怎么能一句记不清就打发了。最让人郁闷的是人家这句不记得还不是跟他说的。
  “臭小子……”把地面想象成贺无晨的脸,靳朔云用纸伞在青石板上一下又一下地戳着。一会见了要说什么呢?问这几年可好?问为什么在金殿上要说不记得?还是二话不说直接先揍一顿?靳朔云越想越觉得最后一个方案深得自己心意,反正看那家伙现在的样子,应该挺禁打的。
  正想着呢,门子回来了。靳朔云起身站直,刚要迈过门槛,结果被门子一抬手礼貌的阻止了:“王爷说了,身体不适,谁都不见。”
  十二个字,靳朔云却花了好长时间才理解。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贺无晨非避不可的事情。都这样找上门了,那家伙竟然还敢说不见!
  “将军请回。”门童的声音有礼有节,却很强硬。
  靳朔云二话没说,直接转身离去,倒让门子有些吃惊,他还以为这位将军会硬闯呢。想到刚才自家王爷听见这位将军求见时的目光,门子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是王爷吩咐拒绝的,可为什么他还是有种自己会大祸临头的感觉。
  靳朔云哪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主,要说刚才他是小有怨恨,那么现在他可是一肚子的火。绕到王爷府西面的围墙下,靳朔云把伞一丢,三两下就要翻墙而入。好你个贺无晨,有种你就别让我逮住!怀抱着满腔委屈和愤恨的靳朔云刚爬到一半,却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又给拖了下来。吧唧,整个人摔在青石小路上,说不疼绝对是骗人的。
  靳朔云恨恨地抬起头想看看是谁破坏自己的爬墙计划,结果一抬头,气焰便消散的一干二净:“……李将军?”
  李将军难得的板着脸,看向靳朔云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跟我回府。”
  靳朔云乖乖的跟上,没敢说半个不字。
  将军府内,李颇坐在大堂,看着自己最宠信的部下满脸委屈窝在椅子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到人家静王府想干什么?”
  “今天早朝我听他们说静王爷不舒服,所以下朝后想去探探病……”难得的靳朔云还能编出点瞎话。可惜这一套对李将军完全不管用。
  “探病有翻墙的么!你个臭小子,和我还耍上花枪了!”李颇喝了口茶顺顺气,才又语重心长道,“我知道静王爷来漠北那两年,你们两个很要好。可现在他回皇都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你明白么?”
  靳朔云摇摇头,又点点头。他隐约明白了一点,可又不完全明白。
  李颇也不跟他绕圈子,自己即将告老归田,不趁这个时候多给靳朔云灌输点错综复杂的宫廷争斗,恐怕今后就没机会了:“听着,没有一个皇帝喜欢自己的兵权大将和其他皇亲们走的太近,尤其是和可能威胁到自己皇位的人。当年要不是静亲王在漠北得的那场大病给了静王派话柄,皇帝根本不可能把静亲王再召回皇都。所以这些年来,静亲王一直避免跟任何可能让皇帝产生不安的人接触,尤其是你今天刚刚被封为边西大将。明白了么?”
  靳朔云终于认真的点头。其实说明白了并不复杂,只是他从没往这上面想过。是不是人一旦进了皇城,心思都要像错综复杂的深宫庭院那样百转千回?
  李颇叹口气:“回房休息去吧。明天咱们起程。我的老家在皇都北面,还能陪你走上一程。”
  靳朔云安静的退出了大堂。走到后花园时,他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院子里翠绿的芭蕉正被雨滴打得声声作响,靳朔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被水冲得发亮的宽大叶子很漂亮,绿油油的,让他想起了碎叶河边的那棵老树。油纸伞丢在了静王府的西墙外,身上早已粘腻不堪。雨,还在下。
  我发誓,我会一直对你好,一直保护你。
  就像守护你的漠北一样?
  恩,就像守护漠北一样。
  却原来,有些事情是无法并行的。
  “你走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不再见我了吧……狡猾的家伙……”靳朔云抱膝靠在花园的亭子里,叹息着。他了解了,却觉得好累。皇城昏暗的天空,那就像个巨大的罩子,将城里所有人都困在了阴冷的水气里。
  雨季,似乎没有尽头。
  刺骨的冰凉从背靠的石柱上透进了身体,靳朔云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他连漠北最冷的严冬都不怕,却禁不住遥南雨季悄无声息的侵蚀。将膝盖抱得更紧了,靳朔云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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