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也必须抬起头,努力寻找方向。
当看到不远处那个竖在半空里写着“文学院”三个字的牌子时,我激动得就像一艘迷航的船发现了灯塔的光那般,然后不顾一切拨开人潮向它挪了过去。终于站在它面前时,我已累得满身大汗。
这才发现举着牌子的是一个高瘦得像根竹竿的男生,一身运动装,戴着顶红色棒球帽。在猛烈阳光的照射下,他早已是满脸汗水,连举着牌子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师妹,是文院的吗?”他向我喊道,声音嘶哑。
“我……是啊!”我回答,看着他的“灯柱”姿态觉得真够可怜。
“欢迎加入我们文院,先站过来我这边,等一下聚齐了人我再带你们去办手续那里。”
“哦。”我乖乖地其实是无可奈何地在他身旁站住,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灯柱”。
几分钟后,我的周围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有学生也有家长,全都热得满头大汗,一个个不停地拧开随身携带的矿泉水瓶“呱呱呱”地拼命喝水,两只鼻孔像牛一样“呼哧呼哧”地呼吸着热气。
大家都有点受不了了。
“同学,我们什么时候去那个办手续的地方呀?你看其他学院的人都走了,站在这大太阳底下可是会热死人的。”我旁边一个戴着太阳镜的母亲终于提出抗议了,她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拿着纸巾不停地为身边那个高大的儿子擦汗,那儿子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强悍骄横。
“对不起,请大家再等一会儿,因为那个接我班的同学还没到,不好意思啊……”举着牌的“竹竿男生”一脸抱歉和无奈地解释着。
听到这句话,人们不约而同地轻轻叹了口气。
我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尖,看到上面布满了尘土。我感觉我们是一群被抛弃的人,也注定很快被遗忘。
“同学,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那位无聊的妈妈跟我搭起讪来。
我抬起头看着她,然后答道:“是的。”
“啧啧……一个女孩子,不简单。”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赞叹还是蕴含着其他意思,所以就不说话,只对她笑了笑。
“你是什么专业的?”
“文学。”
“哦……我儿子是学那个……”她的大脑突然短路了,嘴上结巴着说不出来。
“新闻。”高大的儿子只好替他母亲说出来,带着极不耐烦的语气,并且说完后还瞪了他母亲一眼,示意她别再唠叨。
就因为他的这个动作,我对他顿生厌恶之心。为什么儿女可以轻易忘记与父母有关的事情,并且不会遭到惩罚,而千辛万苦当父母的一旦忘记了与儿女有关的事情,却立刻遭到白眼?中国的父母永远都把自己的儿女当成长不大的孩子来呵护,于是做儿女的就顺遂他们的愿望,不再想长大,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要玩小孩子把戏,真正变成一个幼稚的孩子。悲哀是由双方造成的,我不知道谁的过错更大一点,我只是感到了心酸。
那位母亲在遭到儿子的暗示之后,立刻表现得像个犯了错的小孩那般的讨好,讪讪地对我笑着,却不再说话。
我也只好沉默。
又过了几分钟,那个接班的男生终于风风火火地跑来了,我们也可以走了。
一行人走得稀稀拉拉的,像个来参观的旅游团那样散漫地跟在“竹竿男生”的后面。他也真当起导游来,一会指着一幢大楼一会又指着几个大游泳池,嘴里“嗡嗡”地响着,不停向我们介绍,一些人也哼着含糊的“嗯嗯”来应答。
“哎,同学……”是刚才那位妈妈,她似乎已恢复状态,说话的音量却降低了不少,“我们是在爬山坡吗?我怎么觉得小腿酸疼得厉害。”
我听到有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是啊,我们学校是建在一个山坡上的。”“竹竿男生”答道,“校门口在山脚,教学楼、图书馆都聚集在山腰,这是东区部份,西区呢,是宿舍区,从山脚到山顶都是宿舍楼。”
“那山顶有什么?”
“校医院。”
“噢……这学校挺不错的。”
“我们学校的环境可是很优美的,假日里都会有一些退休干部、小学生之类的人来参观呢。”
大家还没回应,那位妈妈又迅速接口了:“还真像个风景区,不过比风景区小了点。”
“呵呵!”这回的笑声就不是低低的了。
大家现在可以笑得这么开心,是因为还不知道这个学校除了风景优美之外,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刚才被太阳晒得迷迷糊糊的我现在又爬得气喘吁吁,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了句“见鬼”,然后就暂时停下,换一只手拉行李箱。
正在当导游的“竹竿男生”注意到我停了下来,就跑回来帮我。对于这种帮助我当然是求之不得,毫不犹豫就把行李箱交给了他。
当我可以比较轻松随意地向前走时,我却下意识地向后望了一眼。我看到那几辆校车依然不知疲惫地一趟趟把人往学校门口运,而一批批的人也像我刚才那样,削尖了脑袋面无表情地拼命往里钻,这时我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形象的词:蚂蚁窝。
人们说永远都不要回头看,在美妙的神话里,往后看的人都会变成盐柱或石头。我是个好奇的人,我轻易地忘记了人们的告诫,我回头了,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渺小的蚂蚁。
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发现道路两旁的棕榈树上挂满了宣传横幅,内容千篇一律,都是些“欢迎新生”之类的,署名上全是赞助商,*、中国联通这些大家都比较熟悉了,还有一些想要出名的花店、奶茶店、烧烤店、*之类的,也挤着占了一席之位。这其中有一条应该是属于学校的宣传标语,很醒目的红布黄字,内容更是既全面又有趣,上面写着:肩负海洋使命,发展水产事业,要求人人能游二百米。
我一下子愣住了,接着哑然失笑。我们这个国家,从中央到地方,打出来的标语有千千万万,内容也五花八门,却有着一个不容置疑的共同点,那就是足够雷人。
走到那个办手续的教学楼底,大家还没松口气,就被那个场面给吓住了。这里的情形和校门口相比毫不逊色,可以称之为另一个蚂蚁窝。
幸运的是去到我们学院的办理处时,发现那里并没有很热闹拥挤,我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在那些和我同来的人都跑去排队占位置时,我却因刚才爬了那么长的一段山坡而感到有点体力不支。我让“竹竿男生”把我的行李箱放在离队尾不远的一根柱子旁,等他一走开,我就一屁股坐在了它上面,背靠着那根柱子,双眼盯着那些攒动着的人头。
我实在没体力也不愿意再去瞎折腾,我怕自己会当场晕倒在地,这个性质可比在车上呕吐要严重多了。我就坐在那里等着,一副与世无争、远离是非的姿态。
不一会,那个“竹竿男生”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看见我,就走到我身边来。他应该还没喘完气,呼吸有点急促地向我问道:“师妹,怎么不去排队办手续?不舒服吗?”
“嗯,有点。”我只好老实答道。
“你是哪个班的?”
“文学1061。”
“你等一下,我去把你们班助找来。”
“班助?”
“就是班主任助理。”
“哦,好啊。”对于这再一次的帮助我又欣然接受。
他跑开了,不一会就带了另一个男生回来,那个男生鼻梁上架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不认真看还以为他戴了副墨镜呢。他也一身运动装,也戴了棒球帽,不过帽子颜色变成了白色,身体看起来比 “竹竿男生”要壮实得多。
“是这个师妹。”“竹竿男生”指着我向他说道。
我望着他们俩。
“师妹,我是你的班助刘立伟,听说你不太舒服,还好吗?”
“还好。”
“你叫什么名字?”
“柳莎。”
“柳……莎。”他拿着支笔,在另外一只手里拿着的名单上找我的名字,“好,你起来吧,我带你去那边坐,顺便办手续。”
“好的。”我站了起来。
“嘉文师弟,谢谢你啊!”他一边帮我提行李箱一边对那个“竹竿男生”说。
我这才知道“竹竿男生”的名字叫嘉文。
“师兄,谢谢你。”我笑着向他道谢。
“不用谢,我要去工作啦。”他有点不好意思,迅速走开了。
班助刘立伟把我带到办理手续的桌子旁,让我坐在一张椅子上,还给我倒了杯水,并拿来一张信息表叫我填写。填完后,就要我拿出那些录取通知书、身份证之类的证件,他拿着我的东西去帮我办手续。
过了没一会,刘立伟就帮我办完了所有的手续。他把那些东西交回给我,我把它们一股脑儿塞进了背包里。
“师妹,这是宿舍钥匙,你拿着。”他把一把钥匙交到我手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可以走吗?”
“我没事了,可以走。”
“那好,我们走吧,我送你去宿舍。”
“好的。”
我们沿着校园另一边的一条校道往回走,走下坡路,对此我感到很纳闷。
“师兄,我们怎么往回走呀?”
“你的宿舍在这边山脚下,男生的宿舍才在山顶上。”
听完这句话,想到刚才走的那些“冤枉路”,我一下子更加郁闷。
“师妹,你是哪里人?”
“C城的。”
“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是个小城来的。师兄你是大二的吗?”
“不是,我大三了,刚才那个嘉文师兄才是大二的。”
“哦。”
“这里的天气很炎热,你们女生要注意防暑。”
“是。”
“等你们军训的时候就知道辛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