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温柔和善良，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弱点。
不过同样的，他也对海燕的玉石之说嗤之以鼻。
因为认识了那么久，他深知那不过只是陌水水表现出来的表象罢了。
真正的陌水水，与其说是玉石，不如说是瓷。
最上等的瓷，有着与玉石一样通透的晶莹质感和温润，可是却相对薄凉。
而且，更脆弱。
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白哉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屋子的另外一边，朽木绯真的遗像。
温温柔柔的微笑，即使只是遗像，也依旧可以感觉到那仿佛碰触得到的真实。
曾经有一段时间，朽木白哉一直以为，他会喜欢上陌水水。
因为在她的身边，就会有安心的感觉，无论是她偶尔的腹黑，还是不易察觉的安慰。
而身为贵族，出于多方面的考量，身为四枫院家的养女的陌水水，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对象。
但是当他在流魂街看到绯真的时候，看着绯真不及水水影响力的温和笑容，却怦然心动。
【因为那个女孩的笑容真切。】
那个时候，志波海燕这样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这样道。
是的的，因为和绯真那看得清碰触的到的笑容相比较起来，水水的笑容，太飘渺。
飘渺到甚至察觉不到距离。
但是正是这样的距离，反而遥远到不知如何衡量。
他爱上了绯真，可是保护水水的心情却从来没有变过。
志波海燕，一向都是个身体行动快过于大脑思维的单细胞生物。
不过他却有着用夜一的话来说，就是“野生动物”一样敏锐的直觉。
虽然有得时候，对于白哉来说，他的举动与其说是豪爽，还不如说是“粗鲁”。
但是就是这份敏锐，他反而会更容易的捕捉到事实的真相。
不过说出来可能谁都不会相信，志波海燕，这个十三番队公认的好人缘的家伙，在对着自己熟悉的朋友的时候，其实相当的口拙。
简单来说，就是“辞不达意”。
但是，就是因为这份简单，所以才真切的可以感染人吧？
也难怪陌水水有的时候，会对这个家伙投以那样的关注——不过，不爽就是不爽。
因为似乎只有在对着志波海燕还有他和夜一这群从小到大的朋友的时候，陌水水才会表现出那种隐藏于温柔之下的顽皮。
而对着志波海燕的时候，这种情绪上的波动才会更加的明显。
咳嗯！
他是朽木白哉，这点小小的不爽，还是要忍耐不能表现出来的。
不过他依然要承认，每次看到陌水水将这个家伙用白雷轰的外焦内嫩的时候，感觉挺不错。
所以，偶尔的火上浇油，让陌水水鼓着嘴继续愤恨的追杀满口抱歉然后抱头鼠窜的志波海燕，其实……真得是个很容易理解的行为。
突然有点明白起当初夜一千方百计招惹自己的行为了。
不过，那个时候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内里差点笑到肚肠子打结的朽木白哉，从来没有想到过。
在不算太遥远的未来，会是他的这份默许，伤害到了他想保护的人。
过分的直率，也是会伤害到人的利器。
如果那个时候的自己，能预见到以后将会发生的事情的话。
那么在陌水水沉睡的那段时间，就算要顶着翘班的压力，也一定要用地狱式的锻炼，好好磨练一下志波海燕的语言表达能力。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悔。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重新看向了窗外，庭院中的八重樱在风雨中盛开，飘落。
朽木白哉喜欢樱花。
因为没有什么能比它们的花瓣更具有接近虚幻的色彩，然后在在静默中孕育着汹涌。
一片寂静的繁华。
即使，盛开之后的璀璨，紧接着就是让人缅怀的凋零。
不过，那并不代表着，他会喜欢以这样的绚烂，去形容陌水水的生命。
虽然雨不停，但是头顶的天空永远是那么广阔。
【白哉的话，只要按照自己的愿望做就好了。】
白哉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一句话。
并非是对着冠以“朽木”这个名号的自己，而是单纯的对着身为朋友的“白哉”所说的话。
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自己在意的人。
陌水水，其实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存在——即使，那份温柔，会伤害到她自己。
所以，20年前，陌水水沉睡的时候，他只是将自己关在起居室中，像今天这样浅酌，听了一夜的雨声。
第二天的时候，又恢复成了一贯的，属于“朽木白哉”的贵族作风。
他知道，以陌水水的温柔，是不会让他们就这样一直等待下去。
因为是陌水水，所以一定会苏醒过来。
而20年后，她也真得苏醒了过来，就那样在病床之上，对着他们柔柔的微笑着。
虽然，那个时候她的笑容，好像变得比起以前来更加的不真切。
有的时候，还隐隐有了一种愁绪。
但是，陌水水就是陌水水。
离开了病房，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他微微弯起了唇角。
只要回来，一切就好。
【白哉，你觉不觉得，水水好像变了？】
也清楚的记得，在陌水水清醒后的某一天，志波海燕将自己拉到了一边，如此的咕哝着。
他的神色之中，所展现的，是前所未有的焦躁。
从以前就一直知道，志波海燕是属于那种直觉性的生物。
他已经感觉到了陌水水的改变，但是却因为顾虑到了陌水水本身还在粉饰着那种改变，在不想点破的情况下，所以才会变得如此的焦虑焦躁。
因为连白哉自己都感觉到了，和陌水水之间的距离，比起20年前，更加的遥远。
正因为察觉到了这种逐渐拉大的距离，所以以志波海燕的单纯，才会在不明就里以及敏感到自己可能永远也追不上这段距离之后，如同一只困兽般的烦躁不安。
正因为如此，才会更加的频繁的去招惹陌水水，想通过那和过往一样反应，确认自己不会被丢下。
志波海燕，从来就是一个对着朋友会变得相当“口拙”的人。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不管再怎么改变，她都是陌水水。
志波海燕被眼前的状况迷了心，执意想回到20年的从前，拉近那段距离。
却从来不曾想过，接受现在的陌水水，才是他首先该做的事情。
不过，这也是单细胞生物会有的第一想法吧？
比起改变现状，更想回到从前。
出于一点小小的坏心，他选择保持了沉默。
其实他也只是因为想报复一下。
因为志波海燕当时的莽撞，才会让陌水水沉睡了20年。
所以，他决定等到某个人撞到头破血流之后，再点醒他。
却不曾想，只是一念之差。
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呐，白哉。】
夜风之中的白衣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看着他。
【什么？】
【这次旅祸的事情顺利结束的话，把我调回六番队吧。】
【回来做副队长？】
【一定要副队长？三席不行吗？阿散井其实还是很努力的孩子吧。】
【……好。】
那份约定犹然在耳，但是约定的人，却已经不在。
所谓悲剧，一向都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某人在某人面前玉碎。
光是用想的，就会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漂亮催泪的场面。
若是，那个玉碎人不是陌水水的话。
朽木白哉想，自己或者会更感激与高兴。
他还记得，那天，对着离开的少女，他曾经说过：【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
即使改变了，她也依旧是陌水水。
所以，不用背负以前的包袱，不用感觉到没有人理解你。
因为，他，总是会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的守护着她。
就像以前，她默默为他们做的那些事情一样。
志波海燕只不过是一时没有想明白而已，等到那只单细胞生物从迷宫中转悠出来，恐怕就算她直接用“黑棺”轰他，他恐怕也只会一边傻笑着一边抹去身上的血，然后道歉说“对不起”。
那个时候，他真得不介意在一边帮忙清场，然后递刀。
而彼时，白衣的少女只是摆了摆手，什么也没有说的离去。
而他则是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是代表着“默认”的沉默。
如果那个时候，真得说出来就好了。
即使是到了现在，白哉回忆起来依旧有些懊恼。
他曾经以为是不需要开口的，因为从小到大的熟悉，让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语言之于他们，从来都不是必要的交流工具。
因为真正能否达成共识，一向都不在嘴唇的开合和舌头的动作上。
纵然舌尖上可以开出最妖娆的蔷薇来——可是，你在说什么呢？
听不懂的人，永远都是不知道的。
可是白哉忘记了。
20年的距离，不仅仅是针对于他们，同样也是针对于陌水水。
于是。
错过的，注定错过。
【我们不应该流泪，因为那对于内心来说，等于是身体的败北。】
这是他信奉的原则。
因为是贵族，所以一言一行都要注意。
不管是这段时间以来，接二连三的以“切磋”的名义，拉着志波海燕去训练场，以切磋为名行捶沙包之实的把他扁得胖上几圈——不过在自己的气还没消之前，他永远都别想恢复正常体型；还是像今晚这样，在雨声之中浅酌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