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就开始洗澡。洛遥在浴室里,闻着湿润的气息,闷得人心疼,仿佛喘不过气来。她把头发洗了一遍又一遍,脸上、身上还在往下滴着滚烫的热水,沐浴液和洗面奶堆在脚下,她要把他的气味都洗得干干净净……
洗了很久很久,出来的时候,却并不觉得神清气爽,只是疲倦,巴不得趴在床上就睡过去。可是还不行,还有那些衣服、围巾,通通要换掉……
她将能洗的洗掉,外套塞进了袋子里,想着明天上班的时候顺便送到干洗店去。仿佛做完这一切才甘心。
最后洛遥躺在床上,却不可遏制地想起来,他说他迷路了……那么有目的性的人……他会迷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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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七 迷路(3)
究竟是谁在迷路?
她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她从来就没有迷过路,因为等待她的从来只有慌不择路。
第二天早上上班,那辆车已经不在了。她快步走进地铁,有小孩在卖报纸。脏兮兮的小男孩站在洛遥面前,她就掏了钢蹦买了一份。其实前一晚睡得不好,头还昏昏沉沉的,她怕头晕,连看的欲望都没有,于是握在手里闭目养神。直到坐在身边的乘客轻轻拍了拍她:“小姐,你的报纸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洛遥有些错愕地睁开眼。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买一份来着,那个小孩早走远了。”
洛遥说了句“没事”,就把手里的报纸给了她。
对方熟练地翻到了某一版,很快地浏览完就还给她,说了句“谢谢”。
她一时好奇,就看了一眼。
娱乐版。
“展泽诚首次携女友出席酒会。”
配了一张大图,展泽诚惯有的清冷表情,在不经意间回过头去,向他身后的女子伸出手时,却自有妥帖而温柔的气质。因为他身材修长,身后的那个女子只露出了玫瑰色的礼服裙摆,并没有正面清晰的照片。
下边的报道则更具体一些,甚至说起了有易钦的员工爆料,这个女孩子也曾陪他参加了集团内部的酒会,而展泽诚的母亲在听到记者问起的时候,亦是满脸的笑容。
展泽诚醒来的时候,皱着眉抚了抚额头,竟然没想明白自己现在在哪里。
电话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是秘书打来的,告诉他上午的日程已经全部推迟或取消,并且问他下午是否会来公司。他有半刻没有回过神来,因为窗帘很厚重,好几层,都是不透光的,于是看了看时间,这才惊觉,竟然已经是中午了。
温水从水龙头里刷刷地流出来,他的手甫一触到水,竟然有些刺痛,逼得他抬起了右手,仔细地看了一眼。
手指上、手背上,全是被抓开的伤口,有几处很轻,有几处却要重得多,连皮都碎开了,有淡淡的血块凝结着。他毫不在意地又把手浸在水中,又是一阵刺痛,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不是因为疼痛,只是忽然想起了昨晚,她离开时的背影,果断,毫不犹豫,就连掰开他手指的动作,竟然也奇迹般地想起来了。
喝得那么醉还执意开车去找她,又一次头破血流,就像昨晚那样。手背上全是她狠心抠下的痕迹,可他真是疯了,即便这样狰狞,即便到最后只剩伤痕,他却还是舍不得,连怨恨都不会给她。
走到楼下,宽大的落地窗前,有个年轻女人的背影,纤细而高挑。他没说话,只在餐桌前坐下,往红茶中加了些牛奶。
何孟欣转过身来,语气有些嗔怪:“悄没声息地就下来了。”她的凤眼微翘,语气沉吟,坐在他的对面,“你昨晚喝得太狠了,我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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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七 迷路(4)
展泽诚“嗯”了一声:“我没事。”
她轻轻笑起来:“还没事?该不会还摔了一跤?手上全是擦伤。”
自然的光线下,洗去了血痂,手背就有些狰狞。他看了一眼,波澜不惊:“还有什么事?”
何孟欣一手托着下巴,纤指点了点他手边的那份报纸:“打开看看,A8版。”
展泽诚的下颚瞬间绷紧了,仿佛冰山一般,他默不做声地扫完全版,语气微凉:“还有什么报纸?”
何孟欣的眼神很无辜:“很多,不过照片都没这张清晰。”
他默然地将手边的餐盘推开,也不避讳她就坐在对面,拨了电话,声音中已经有了微怒:“让马胜去看看今天的报纸。”甚至不耐烦说下一句话,就已经结束了通话。
何孟欣自然晓得,马胜是易钦公关部的负责人,负责易钦集团和展家对外的媒体联络和形象。她觉得有趣,“咯咯”笑了一声,声音脆生生的,仿佛玉珠落盘:“泽诚哥哥,你发什么脾气?”
“绯闻就绯闻呗,我们又不是娱乐明星,你怕什么?”
他没有接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要走。管家觑着他的脸色,把茶几上的钥匙拿起来递给他:“这是李助理今早送来的。他说车子被刮花了好几个地方,您看……”
展泽诚没接钥匙,管家连忙去喊司机了。他随便地坐下,手边还是那份报纸,他翻到了财经版,浏览标题,又喝了一口微凉的茶,瞳孔是晶芒般的黑色,深沉荡漾。
何孟欣的语气很有耐心:“没有人在背后点头,这条新闻能上报么?你干吗非要为难你手下?”
展泽诚缓缓地低头整理袖口,语气似乎有些好笑,又似乎有些萧索的凉意:“你是说我妈?”最后他又轻轻地拨好袖扣的位置,不急不徐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女子,“你似乎没弄明白,现在的易钦,是我在做主。”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终于还是停了停,语气清淡:“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见到我妈,也告诉她,适可而止。”
林大姐端着饭,又递了一碗汤给洛遥说:“多吃点,这几天真是辛苦了!”
一旁又有同事在说:“这工作还真是不见天日啊。”
真是不见天日,没有一点夸张,仿佛冬眠的穴居动物。
其实严格算起来,白洛遥算是博物馆器物部的工作人员。因为这几天陶瓷馆重新布置,又有新藏品的引进,有大量的文物需要清洁修补,工作量一下子加大了。
工作室是在博物馆最底层,工作台上的几个人都默不做声,灯光打在文物上,手上的碎片便有了一种清晰的真实感,仿佛踏着岁月而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细细小小的刷子,或者特殊的粘合剂,屏着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手底的文物就会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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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七 迷路(5)
其实大多数修补师傅岁数都有些大了,因为少有年轻人耐得住性子的。可白洛遥是例外,就连轻易不夸人的钟师傅都翘起大拇指,还把她带进了青铜器的修补室来清洁碎铜片,放心地让她打下手。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前老师有教她坐禅,那时候还小,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到了现在,再也没兴起过那个念头,因为觉得心灰意懒,又因为心头时时起的焦躁感。倒是这么孜孜不倦地重复做一件事,比如修补,或者清洗,反倒让心情平静下来了。
这次修补的全是瓷器。清洗碎瓷片需要很大的耐心,因为在粘补的时候,哪怕缝隙里还有一小粒污泥也会影响到瓷器最终的形状。她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洗刷那些碎瓷,指尖的力道轻柔,偶尔听到工作槽里轻轻的水滴声,就这么坐着,度过整整一天。
今天的成果是修复完一件青白釉的四系罐,和一个越窑的刻花粉盒。都是用一种特殊的填充材料,将碎片拼接起来,又将缝隙填满,最后由专家来验收,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傍晚的时候,工作人员把几件成品装进了盒中,带去了展厅,每个人都笑着叹了口气,大功告成。
洛遥扶着发酸的脖子回到办公室,才知道上次的剧组又来了,这次是来补几个镜头。离陶瓷馆重新开幕的时间越来越近,因为开幕那天还有一个重要的活动,同事们都忙得焦头烂额,不复向来悠闲的意态,行色匆匆,互相之间连打招呼都来不及。
她伸了个懒腰,换下了工作服。手机一直没带到工作室里,这时才看到好几个未接电话和数条短信。都是李之谨的。
有一条清晰明了地说:“五点半,我来接你,你没忘吧?”
她再也不敢忘了,赶忙回了个短信,在广场东侧等到了他。李之谨等她坐上车来,连声嚷嚷:“先做正事,完了咱们去吃饭。”车子一径开到了凯悦宾馆,他直接领着她上楼,一边问:“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洛遥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啊”了一声,忽然就笑了:“你试试在地下室坐上一个星期,保准白得和鬼一样,都不用上粉。”
他不做声地瞅着她,半晌才说:“年纪轻轻的,喜欢这么清冷寂寞的工作。”洛遥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他,可是一个“不”字到了舌尖,还是咽了回去,只是弯了嘴角:“哪能和你比?在戏台上热热闹闹地唱一出,多风光。”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师傅在套房里等着,见到洛遥,微笑着问:“是这位小姐?”拿了尺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替她量身段。
洛遥退了一步,说话都有气无力了:“这是干什么?不是说替你校一校那些瓷器的解说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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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七 迷路(6)
李之谨双手抱在胸前,有些好笑:“我曾祖百年诞辰,你既然答应了帮我讲解藏品的,怎么能不穿得好看些?这位贾师傅可不轻易帮人裁衣服,还不是便宜你了。”
洛遥目瞪口呆:“李先生的诞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