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绪不稳定是无疑的。并且因为没有明显的证据表明是遗传因素造成的,受后天社会因素影响的可能性最大。所以——虽然不礼貌,我还是要问一些问题。”
▲虹▲桥▲书▲吧▲。
第24节:四 墓地(2)
展泽诚点头,阳光从他身后射进来,他的五官都隐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虚实。
“你朋友平时看起来怎么样?”
“很正常。”
汪医生问得小心翼翼:“也就是说,是在某些特定场合,才会有这些症状?”
展泽诚一怔。
“或者更具体一些,平常她可以克制自己,除了在特定的场合,或者遇到特定的人,才会这样?”
展泽诚的眉峰轻轻皱在一起,刹那而起的凌厉和不快。他沉默了良久,反复地想起了洛遥的话,她说:“我没病……可是我见到你就紧张……我害怕……”
仿佛屈服于医生的询问,他有些不自然地放低了声音:“好像是的。”放在扶手上的手指随即微微蜷起,头轻轻一偏,脱离了那一片阴影,目光深处燃起了光亮,“那又怎么样?”
“某些重复动作和行为往往是强迫症患者为了减轻内心的紧张不安而做出的。”汪医生沉吟着,“看起来你的朋友情况并不算严重,可是具体怎么样,还是需要我亲自和患者谈谈才知道。展先生你看,方便么?”
展泽诚并没有立即答话,只是站起来,微微欠身,向他伸出手去:“我知道了,谢谢你。至于我的朋友,我会征询她的意见之后再和你联系。”
洛遥知道昨晚自己太失控了,而他想必留心到了自己的异常,才轻易地放过了自己。
她曾经对着他发疯一样又打又骂,歇斯底里地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最后把他逼急了,也不过抓住自己的手腕,表情深处是一种冰冷的怒火:“你闹够没有?”就像那一晚自己甩了他一巴掌,他只是不避不让。
可是再包容再忍让,都不可能回到彼此深爱的时候了。
如今的自己见到他,竟然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惶恐。刚分开的时候,她想念他向来冷冽的眉眼,于是勉强自己做别的事,实在无事可做,就躺在床上数着数字。她心里知道自己可以看书,可是看书太需要花费精力,她宁可单一地、乏味地去做一件事。
在独处无人的时候,白洛遥可以容忍它的存在,她总是有着绝佳的意志力,可以在人前掩饰起来。她想,哪天她真的在人前都藏不住了,她才会真的承认她病了。
然而昨晚,她和展泽诚在一起,她满心满意地不想去看他的样子,不想去看他的表情,才会拼命地擦那件衣服。否则,她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崩溃的情绪。
以前是这样,到了现在,他依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就会勾动自己最隐秘而激烈的情绪。
茶水里加了几片薄荷叶,有几缕清新的蒸雾水汽钻进了呼吸深处。她捧起马克杯,近乎贪婪地喝了一口。有人敲了敲门,年轻的脸庞从门后探出来:“白老师在吗?”
◇欢◇迎访◇问◇。◇
第25节:四 墓地(3)
洛遥放下杯子,向林琳招招手:“什么事?”
她蹦跳着走进来,还没说正事,眼睛倒瞪圆了,仿佛是小巧精致的铃铛:“哇塞,李之谨工作室的演出邀请卡?”
洛遥随着她的视线,将目光停留在那封信函上,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
林琳点点头,愁眉苦脸:“我是学艺术的啊,怎么会不知道?那票好难拿啊,我们学生会统共也就分了三张,我手气不好,就没拿到。唉,上次他来我们学校,就见了一面……”
洛遥疑惑地打断她:“李之谨看起来很年轻啊,和你们差不多大吧?”
“年轻有为有什么不可以啊?白老师,你怎么认识他的啊?”
洛遥简单地说:“他来过几次博物馆,工作上有联系。”
小姑娘的表情像是记起了什么,她慢慢地说:“上次我们来面试,我好像在排队的人群里见到他了……是不是啊?”
她也记得,那次就是李之谨第一次来的时候,于是点点头:“对,那天他是在这里。”
林琳差点没跳起来:“我就说是嘛!当时她们都不相信。”
洛遥想起李之谨,忍不住有些好笑:“是啊,他人挺好的,老老实实地和人民群众一起排队。”
“什么?”
“他没介绍自己吗?李征远是他曾祖父。”
洛遥可以肯定,林琳的眼睛刹那间成了红色的心心眼,仿佛听到了爆炸性新闻。
“真的啊?出身名门啊?”
她败给最近的小姑娘了,就像之前的小助理,就像林琳,于是微笑着把邀请卡递给她:“喏,里面有一张票,送给你了。”
并不是她不想去,可是演出是在冬至那天,而冬至那天,她真的抽不出时间来。偏偏这几天李之谨的电话总关机,她联系不到他,只能擅做主张。
林琳美得都快笑傻了。洛遥手边的电话响起来,办公室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她接起来还没开口,先对着小姑娘比了个手势:“嘘,轻点。”
那个声音里有久违的温柔,顺着看不见的电流传到了这一端,让展泽诚沉默了良久。
那边又疑惑地“喂”了一声,他才说了句:“是我。”
彼此的呼吸可闻,仿佛是能席卷起一切情感的严冬至寒。
洛遥没说话,听见他问:“后天有没有时间?”
她下意识地去看日历,周六,日历旁还注明着:冬至。
“后天?”她笑了笑,仿佛是冰凌之间正在轻轻地撞击,“冬至是扫墓的日子。你说呢?”
她不用多说一句话,倏然挂了电话。
冬至那天,洛遥早早地就起来了。天气就像是预报里说的那样,寒冷,阴涩,老天爷连痛痛快快地冻人一场都不愿意,行人只能在湿冷中继续着手脚被冻僵的麻痹。
◇欢◇迎访◇问◇BOOK。◇
第26节:四 墓地(4)
喻老师的墓地是在很远的地方。算算路程,两个小时,几乎要赶到另一个城市。
吴越山,多么好听的一个名字。烽火诸侯,乱世红颜。总叫人想起西施、范蠡、夫差的故事,三个各自痴心的人,各自无悔,各自精彩,可到最后,总是有一个会伤心。
洛遥在车站从班车上下来,伸手拉了拉大衣的衣襟,拦了一辆出租车。
墓园其实在半山腰,司机很熟络地对她说:“小姐,今天车子都只能开到山脚下。”
她愣了愣。
司机说:“今年交通管制了。山路就那么点,扫墓的又这么多,年年堵塞,今年规定只能到山脚了,都得步行上去。”
到了山脚下,果然就见到了很多交警在严阵以待。其实还早,人还不多,洛遥下了车,就顺着山路的方向慢慢往前走。幸好今天穿的是厚实的夹绒棉衣和跑鞋,走起来算是轻便。
满山的雪松,初寒的日子,连绵的山峰似是天地间唯一的绿色,流丽悠长,如翡翠般光滑。有风吹来,那些枝叶就仿佛是碧水缓缓淌过,将双目洗得清凉而舒怡。
她每年都会来上几次,对这里也十分熟悉,绕过前面的路口,山势会豁然开朗,可以看到被分成数片的陵区。
虽说是交通管制了,到底也会有人有些特权的。身后有汽车开近的声音。洛遥往路边靠了靠,果然有一辆轿车从身边擦过。最是稳重而典范的黑色奔驰,牌照是文岛市的,洛遥不由多看了几眼。她加快了脚步,山风拂起了额发,微微发热的脸颊觉得有一分凉爽。又因为快要到了,油然而起了亲切,仿佛即将见到恩师。
这块墓地虽然并不是处在最高档的那一片,可拢着青山绿水,也是风景宜人。
洛遥站在老师的墓前。这样的冬季,泥土里竟还有着几根细细的青草。而老师的墓地,总也比一般人的整洁许多,就像她还在的时候,仪表亦总是简单洁净,有着莫名的气质。
照片上的人总是带着淡淡又温和的微笑,眼睛是标准的凤眼,细长,微微往上翘,即便年纪大了,也总是显得十分优雅。她从背包里拿出了日本清酒,缓缓地撒在墓前的泥土上。
有轻薄至极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散开,钻到鼻子里,就是微醺的快意。可是洛遥鼻子一酸,低声说着:“老师,那本书再版了。出版社给我打电话了,不过还没拿到样书,不然我就给你捎一本来看看。”
她又抿起嘴唇,不知道再该对老师说什么,可是偏偏舍不得走。是啊,说什么呢?说她这半年又没看什么书,顺便把以往学的都忘得干干净净?还是说她早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最终极的美?因为再终极的尽头,再圆融通透的大师教导,都不能让她再寻回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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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四 墓地(5)
不远的山头被淡淡的烟雾笼罩着。这一片地方分外的清冷,可能是因为路不好走,远没有东边的那片陵区密集。而再过去小半个山头,是最高级的陵区,据说风水也是最好的,洛遥看见那辆黑色的车子就停在那边。也只有那一片,地势空旷,会有停车的车位。
她下山的脚步不算快,和人流逆着,低着头往下走。忽然两边的人群都慢慢往旁边散开,她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还是那辆车,占据了路上大半的空间,也在缓缓往下行来。
开到她身边的时候,后座车窗以均衡的速度打开了。
她看见坐在后座的人,嘴角轻弯,以莫名复杂的神色看着自己。
相隔很近,洛遥半边身子都挤在了路边的灌丛里。她自然是认得方流怡的。她们见过面,那时候展泽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