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
谢凋无法明析是怎样的一个结,为何死去经年的幽魂纠缠蔻色,越系越紧,把她的圆满拆毁,往绝望里推,把她们的命运惊人地吻合在一起。
在没有豁然开朗的顿悟前,谢凋理不清前因后果。后来才明白,世事不可预见,只可遇见。无法越过重重障碍直抵末梢,像一个跑马拉松的选手,必须耗尽力气,在即将虚脱时才可伏下。障碍,作为历程,合成了蔻色的似水流年。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样美丽的八个字。1999年,云州火车站旅馆里的镜子里,蔻色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子,所有盛世的红颜都有光华流转,极为绚丽的一瞬。不合情理,令人不敢逼视,分明是惊鸿一瞥。
谢凋看到镜中蔻色的风姿,忽然就伤感了,她那样的想哭,被来历不明的伤感怔住了。她转过头去,想忘记那一眼的错愕。可是忘不掉,她宁愿蔻色像世上所有普通女子那样,去菜场买菜,在厨房做饭,给丈夫洗衣,接孩子回家。她宁愿蔻色被繁琐的平凡生活所消耗光彩,宁愿蔻色和她话家常,叹苦经,宁愿是这样,也不希望蔻色昙花一现,她应该是一个幸福的样板,正常的实现大多数女子的境遇。
她出身良好,父母都是公务员,知书达理。在学校里一直是招人喜欢的女孩,成绩保持在十名以内,从来不会锋芒毕露,也不涉足早恋,一副天真清新的样子。师长对她信任喜爱,觉得这样的孩子不会犯下错误,在一个既定的模式里循规蹈矩。
她容貌出众,但从不因此飞扬跋扈,这是一种没有杀伤力羞涩谨慎的美丽。她不够聪明,成绩的优良大多是因为认真勤奋。她没有什么理想抱负,从小到大最想做的职业是老师、护士。
因为考上高中所以放弃了护士,因为考上了更好的大学,所以放弃了师范。她看来要做一个白领丽人了,在云州温暖的气候里,她没有想过将来的事情,她是一帆风顺美满长大的女孩。她不会出纰漏,会乖巧地上完4年大学,进一家公司,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然后嫁一个优等男人。
嫁一个这样的男人对蔻色来说不成问题,她并没有强烈的事业心,温柔善良,并且喜欢小孩子。她美丽,但从不炫耀,或者自以为是,类似于山口百惠。如果那天,她没有遇见葛列,以上所说的将一一兑现。如果感情的心弦被一个喜欢她并且愿意承担她的男人所拨动,那么蔻色的人生将如期进行。
可是我们怎能识别生命中的暗礁,怎能轻轻一躲而免于悲伤。我们对于这些埋伏根本没有能力去透析,所能做的就是像刹车失灵的汽车,朝前方飞驰。毁灭,不可避免不可阻挡不可抗拒。
期末考试3天考9门,大家都嚷成一团,1天考3门,从鸟叫考到鬼叫,都考糊了。
徐汀抱怨压力太大,简直就像有根无形的鞭子在后面抽打。
谢凋笑着说,谁不是这样呢,排好队,规规矩矩向前走。
张亚说,老师都不给个范围,就看着我们像掐了头的苍蝇般乱撞。
蔻色痛苦地说,9门功课要考,天啊,考及格了难道可以做九门提督么! 考砸一门补考费50,为了钱,说什么也要爬向60分!张亚鼓励蔻色。
丁丽叹口气说,真不开心,越长大,开心就越发难了。
宝适笑,小时候捡到一角钱都能把我兴奋得晕过去,老师对我笑一笑,我骨头都散架。
徐汀斜睨她,你从小就这么骚啊。
宝适柳眉一挑,骚这个东西做得好了,就叫风情万种。而有些人闷骚,闷得久了就擅长于意淫。
众人皆笑。
徐汀最恨朱宝适舌灿莲花的样子,每次交锋朱宝适都稳稳地占了上风,而自己却张口结舌。徐汀心里一直有击败朱宝适的潜在欲望。
谢凋伸出手,蔻色身体颤抖,她们交织在一起,胃里翻滚的酒精,以及肌肤燃烧时分泌的汗水,蔻色的皮肤光滑细腻,可是谢凋抚摸出悲伤而陈旧的意味。
谢凋置身于一个错乱的梦里,她短暂的发愣过后,听到蔻色的哭泣声,一声声碎在了清冷的空气里。蔻色像一个瘦弱的孩子,谢凋伸手抚摸蔻色的背,她们就这样相拥至凌晨。
时钟滴答行走,3楼的人还没有睡,拖鞋的踢踏声从东到西,从西到东。床边的壁灯发出燃烧过后余灰的微红色。
倾向皆有,关键在于激发。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同性恋,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得到证实。她喜欢蔻色的美丽天真,喜欢她被伤害得遍体鳞伤,谢凋被自己这种自私的残酷困惑了。事实上她一直希望蔻色可以幸福,一直这样想,但似乎两者并无冲突,经过仔细的权衡与端详,谢凋觉得,不管蔻色如何,自己都喜欢她,这是一种没有附加条件的喜欢。
大一寒假,谢凋本来想回望溪一次,可是聂政在电话里拒绝了。
为什么你不想再见我?
聂政柔声说,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了。
谢凋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障碍显而易见,她无法把聂政作为惟一留恋,他们之间没有可能,相差的19岁年龄如同一道深沟,何况聂政已有家室。
她深深叹口气,靠在走廊的墙上,抬起头,回想起聂政棱角分明刚毅的面容,思念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亦父亦师亦兄长,谢凋说不清对聂政的感觉,只知道这个男人是冷漠世界里惟一安全,哪怕世上所有的都是欺骗都是背叛,聂政也会一如既往地疼惜她。应该是一种缘分,可以放在心灵最深处,不会腐烂的缘分。她可以确定的,只有聂政,在那场骤变里,他是她惟一的信赖。
她从姨妈家逃出来,坐在他宿舍门前,书本放在膝盖上,眼前是3张水泥板铺就的乒乓桌,以及单双杠,再过去就是宽阔的操场,一帮男孩在开心地踢球,他们大声吆喝奋力争抢,那样辛苦地去争一个没有生命的球体。
谢凋孤独地看着这样激烈的拼搏,不知过了多久,夕阳倦倦的低下去,踢球的男孩早已消失,一瞬间,忽然就结束了游戏。
谢凋托着腮,看着山脉隐约的轮廓,那些山脉属于另一个小镇,约有20分钟的车程。谢凋曾经多次去爬山,在杨梅成熟的季节,或者漫山遍野都是桔子红了。从这座山翻到那一座,在攀登中感受征服的快乐,驻足山头俯瞰大地,山下的建筑看起来像一个童话,或者是孩子的积木之城。汽车行进缓慢,谢凋想起了有着黑色外壳的瓢虫,很想弯下腰,把汽车拾起来,这个天真的念头让自己也莞尔了。
谢凋喜欢这个叫后庄的小镇,它小小地偏居一隅,交通不便。最出名的就是一家精神病医院,以及绵延不止的山群。
后庄人靠山吃山,所以美丽的山成了多种经营,有的作为矿区,有的种植水果,有的建成了墓区,还有的则保持着生机勃勃的原生态。
记得有一次,很多人一起去爬山,慢慢的,就分成了几拨。谢凋和一个叫李城的男孩结伴而行,在山路崎岖的地方李城伸手拉她,一直拉着,哪怕山路已经平坦。谢凋不习惯这样亲昵的动作,她正在斟酌着如何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李城突然莽撞慌张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她一惊,李城更是手足无措地呆在那里,似乎也被自己没有预兆的动作给吓着了。山林清幽花香遍野,鸟鸣声此起彼伏,静寂的,美丽的山。
李城站在比较高的位置,谢凋看到他下巴上的一颗青春痘,不禁笑了起来。为什么长在那里呢,如果开口问李城,他一定会茫然而略有尴尬地说不知道。
也许只是想把这个疑问说出口,一旦从喉间吐出来,这个问题就不会再困扰她,如愿地丢给了另一个人。
事实上她没有问,当时唐突的一笑造成了李城的误会,一误多年,他从此以为谢凋喜欢他而为之欣喜若狂。这种欣喜在血液里奔走太猛,反而没有勇气再亲近谢凋,生怕遭到拒绝,而粉碎了那个笑容的珍贵意义。
他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谢凋,后来她家遭变故,从此沉默孤僻,她不再笑了,眉头深锁。再后来,她考上大学,离开了望溪,音讯全无。他试着给她写信,每封信的开头都是:谢凋,记得那天在山上……
可是,每次他都有意不写完。
李城也没有去念高复班,匆匆进了一家玻璃厂上班,每天都要加班,人就像是高速运转的机器,不停地,反复地旋转。在片刻的间隙里他会突然想到谢凋,想到那个越走越远的长发女孩。
李城在1999年结婚了,娶的是同村一个叫刘娟的女孩。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并没有青梅竹马的成分。
有一次几个孩子玩官打捉贼,他做打手,她正好是那个被捉住的笨贼。按照游戏规则,做官的下令打贼10下屁股,他打的时候起先很重,后来觉得打得太重变成欺负,所以越来越轻。
边上的小孩开始起哄,说他在摸她的屁股,于是她哭了,一路跑回家去,这件事情很快在全村传开。李城父母押着他去刘家道歉,她父母抚摸李城的头说,10岁的孩子懂个啥,哪里有什么坏心眼。
在定亲的时候,李城想,也许10岁那次上门道歉就是婚姻的伏笔。
他注定会和刘娟结婚,他们有着相差无几的背景,他们的过去现在将来彼此吻合,虽然他不爱她。
这门亲事他答应得很痛快,母亲立刻就找了个媒人去提亲,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展开,布置新房买家具送礼金。
他和刘娟见了几次面,她还是老样子,穿着玫瑰色的毛衣,上身有些臃肿,脸上擦了过厚的粉,使整张脸的颜色与脖子明显不一致,而浓艳的妆容更使白皙的脸犹如画皮。
刘娟坐在他床边,手扯着衣角,黑色的高跟鞋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地面。李城听得不耐烦了,伸手按住她。她欢欢喜喜平躺着,等待他的翻阅。李城艰难地脱掉她厚重的毛衣,在她肥硕的胸前几乎哽咽了,她的身体是富足的沃土,可以承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