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说傍晚你那么早跑去做什么啊,那么多人还你提一篮子猪肉过去,结果你还提回来了,别人会怎么想哦?张萍不是在那里吗,你直接把肉给张萍就得了,奥,非得等曰奎回来给他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脚病。你说,你在那边待了多久啊?”娘埋怨道。
“也没多久,一开始在他家门前那棵白杨树下等曰奎回来,本以为他很快可以回来,哪知道今天瘸子磨磨蹭蹭的。”爹说道。
“哪有你这么傻的,怎么热的天,热坏了身体怎么办?”
“放屁,我是杀猪的,这么一下子怎么可能热坏身体?再说,我一下就跑到空调下了嘛。”爹他瞟一下我娘,笑了。
“那你也好意思提这一篮子猪肉到人家屋里乘凉吧,人家还以为你送肉给人家呢?”
“不过也是,张萍今天下午不住地看我篮子里的猪肉,我跟她说是新鲜的,刚回来路过怕晒坏了,来乘乘凉。”
我说:“爹,你的理由也实在是太不高明了。人家不是傻子,就算张萍当作不知道,其他的人看见了也猜得出来吧?”
“我就不明白了,给张萍不是挺好的嘛?”娘继续埋怨道。
“你们娘俩懂个屁,我要亲自给曰奎,我有话对他讲嘛,一春的事总是他做主,送肉要把握好时机嘛;这样一春的事就好办了。你看全香送了多少回东西过去,有个屁用啊?!” 屠夫发怒了。
19 猪肉终于送到一春家了
我和娘不吭声了。晚上爹又提着篮子跑了一回,篮子里的肉开始有点坚硬起来,也没了早上新鲜的腥味了。爹说:“今天晚上没回来,我就直接给张萍,怕坏掉。”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又是满面春风,他继续吹着小曲。那是我从来没听过的曲子。
“曰奎回来了吧?”娘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肉给了张萍。呵呵。”爹像是完成一项特殊的使命一般,他送了一口气,像是又杀了一回猪一般。
“怎么说也好办事了。”爹又神秘地笑笑。
“张萍说什么啦?”
“你来,你来。”爹示意娘到里屋去说,我看着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里屋。接着又是嘀嘀咕咕一阵。
后来这几天,爹每次走出去的时候总有人过来对他说:“有财啊,顶好,保才终于考上了哦。”我爹就笑起来。
爹经过樟树下的时候,碰见刘癞子在吃冰棒,他的军帽放在他的旁边,刘癞子吃起来的时候发出了“吧吧”的声音,他看见我爹信步地从他面前走过就停下了吧吧的声音。他把头像我爹的方向扭过去,于是他头上的癞子也一起扭了向一个方向。他喊:“有财哦。”
我爹应了一声,并走近他,说:刘癞子哦。”
刘癞子微笑着抬起头看我爹,樟树上斑驳的树影落到他纵横交错的脸上,于是我爹看见一片斑驳的微笑迎面而来。
我爹说:“刘癞子上午好哇。”
刘癞子说:“保才也是个大学生喽?”
我爹听了很高兴,他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是,刚考上的。”
“我说,年轻人嘛,他们是*点钟的太阳,世界是他们的嘛。”刘癞子说完吧吧吸了一口冰棒,借着,他斑驳的微笑变成小心翼翼的微笑,犹如捏在他手中的冰棒摇摇欲坠,他小心翼翼地问:
“女朋友来信了啵?”
爹回答:“好久没有了。”
爹没有再理睬刘癞子,过了几天,碰见爹的人都要说上两句,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是:“考上啦?”爹总是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说:“刚刚考上的。”不过,爹嘀咕道:“曰奎怎么还没反应?”
我不知道爹所谓的反应是什么。一天中午,我跟着爹出去了。我和爹来到樟树下面,刘癞子又在吧吧地*着冰棒,看见我们走过来,刘癞子停下了吧吧的声音,他嘴里蹦出三个字:“大学生。”
我们笑了起来。刘癞子也笑了,他头上的癞子也笑了。
他把吃了一半的冰棒举起来,对着我们说:“吃冰棒。”他刚说完的时,冰棒水快要掉下来,于是他把舌头递上去吸了一口,并发出了一声“啊”。
爹说:“你自己吃吧。”
刘癞子这时已把剩下的半块冰棒放进了嘴里,寒气冒出来,“吧吧”的声音快速地想起来,刘癞子把放进嘴里的半块冰棒吐到了右手上,等嘴里的冰棒水咽下去之后又把它迅速塞到了嘴里。
“这几天怎么没看到曰奎呢?”爹自言自语道。
刘 癞子这时嘴里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他歪着眼睛看着我们,等他把剩下的冰棒全部吃完后,他连忙说:“回来了。”
“哦,什么时候?”爹忙问。
“早上。”
“今天?”
“昨天。”
“你在那里碰见他的?”
“公厕。”
后来我爹打听到曰奎换上了痢疾,正拉肚子。
爹对娘说:“曰奎他怎么没一点反应?”
“你要人家反应什么啊?”
“不是给他送了几斤猪肉吗,屁都没有一个。”爹说。
“也许他不知道呢?”娘说。
“放屁,肉都送过去了,张萍总会说吧?!”爹说。
“那也是。”
第二天一大清早,爹推开门要出去,我问:“爹,你去哪啊?”
爹说:“我上厕所去!”
我说:“爹,厕所往左边。”
“我去公厕。”爹丢下一句话,匆匆地走出去。
我说:“爹,干嘛不用自己家的厕所?”
爹说:“先用公家的,再用自己的。”
20 公厕旁边的对话
爹后来向我们描述了他遇见曰奎时的情景。爹过去的时候正是放牛的时候,放牛的人从我爹身边走过,他们打招呼说:“有财,早啊。”我爹说:“早啊。”他听到刘癞子的铃铛从远处慢慢地走过来。刘癞子戴着那顶军帽,一手拿着铃铛,一手捏着一根冰棒,他一边走一边*着,每吸一口他就“啊”一声,仿佛每走一步他头上的癞子都在向四周扩散,他手里的铃铛也就随着叮叮当当想起来。他一抬头看见了我爹就停下来了,他说:“有财哦。”
我爹热情地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刘癞子哦。”刘癞子就笑了,接着他用铃铛去蹭头上帽子还未苏醒的癞子,里面就开始发出沙沙的声音,蹭了几次,刘癞子还觉得不过瘾,于是他拿铃铛的手分出几跟手指头把头上的军帽夹起来,留出空间让他的大拇指迅速地插进去搔癞子上的痒痒。里面开始泛滥起了沙沙的声音,让我爹目瞪口呆的是,一层白色的皮末从他的头上飘落下来,像是飘了一层面粉末。刘癞子微笑着把冰棒递到嘴里,于是我爹听到了一阵“吧吧”声。
爹笑着说:“刘癞子,这么早的天就吃冰棒啊。”
刘癞子又“吧”了一口,说:“就像你这么大早从家里跑到这里来上公厕一样。”
爹吃了一惊,问:“你这么知道我来上公厕?”
“我注意到你好几天在厕所门口不进去,就光在厕所旁边打转转,也不进去,哈哈。”刘癞子爽朗地笑了。
爹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不由地往刘癞子头上望去,他猜想那里一定是充满智慧的癞子。刘癞子这时候凑过身子,低声问:“等曰奎吧。”
我爹不得不对刘癞子刮目相看了。
“是。”
刘癞子笑了。他头上的癞子也笑了。
爹凑过去低声问:“曰奎这几天都来吧?”
刘癞子说:“来。”
“他的痢疾没好吧?”
“没有。这几天都见过。”
“那他今天早上来过吧?”
“来过。”
“哦。那我回去吧。”
“等回他还要来拉第二回的!”
刘癞子说完就在坐在樟树下了,早晨的阳光开始透过茂密的树叶稀稀落落照在他的身上,刘癞子把最后一口冰棒吸完满足地坐在树根上,他圈起的两条腿也像树根一样盘根交错着,他的身子斜靠着大树,像手里持着一根拐杖,他的的眼睛微闭着像在聆听清晨第一缕阳光到来的声音。
爹看刘癞子闭上眼睛就不去打扰他。他的目光紧盯着公厕的方向,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爹终于看见一个左右摇摆的身躯从河边走来,那个身躯急匆匆地颠簸着由远而近,他快要走近时就慌慌张张地去解皮带,我爹看准了时机走过去和曰奎打了声招呼:”曰奎哦,好久不见。可好?”
曰奎突然被前面一个声音挡住了救急的路,他慌慌张张地抬起头看到了我爹。他的微笑马上到位:“有财哦。你上厕所啊?”
爹听曰奎叫了声有财马上兴奋了起来。他刚要提及到猪肉的事情时,曰奎慌慌张张地说:“我上完厕所再跟你说。”
于是我爹就一直在那里等啦。他看着早晨的阳光开始从刘癞子的身上转移到路上,刘癞子在那里呼呼睡了。早晨不时有乡亲从爹旁边经过,他们向爹打招呼:“有财,早哦。”
我爹说:“早哦。”
他们说:“有财,上厕所啊?”
爹说:“恩哦,上厕所。”
当曰奎再次出现在厕所门口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胜利的微笑,战胜速度的微笑。他的微笑有条不紊看不到刚才的慌慌张张。他一边系皮带一边走过来。他问:“有财,保才考上大学啦?”
爹恢复了从容,说:“是啊。”他说这话时声音很地显得十分的谦虚。
“那好嘛,考上那里的大学了?”曰奎笑眯眯地问道。
“南昌,自然是南昌。”爹喃喃地说道。
“哦。。。是南昌啊。。。好啊,和一春又在一起了,呵呵。”曰奎说“哦”的时候声音像是在翻过一座山坡,又像是一个石子掉进了水里一样清脆。
爹顺势问:“一春好吧?”爹问这句话时候显得有点不自在像是“女朋友”三个子第一次从他嘴里发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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