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这话说了没多久,病人身上突然发出“扑哧”的一声,一股臭气弥漫在房间里。大家起身一看,病人大便失禁了,臀部下面的床单上一团淡绿色豆渣样的稀便正在慢慢地扩散开来,还散发出浓烈的臭味。
味道实在太臭了,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捂着鼻子退出了房间。李玉平去请医生来看看。
芳华心里也在琢磨,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腹泻上了?难道病人不是中暑,而是肠道感染?痢疾?毕竟这些也是夏天常见的疾病。
那个男医生过来,只站在门口看了看,就说:“哦,我看是吃坏了东西,拉肚子了嘛!”眼睛看着几个大学生,似乎有点得意:看来,你们也诊断的不对嘛!
芳华没理他,问了李玉平几个问题,得知赵老四这几天都是和他在一起的,吃的都是工地的伙食,绝对没吃过其他的东西。而且赵老四平时就是不爱喝水的人。芳华可以肯定还是中暑,那现在的问题就可能是并发症了。
芳华只得捂着鼻子,走近病人,翻开病人的眼皮看了一下他的瞳孔,她感到不妙;病人右眼瞳孔较另一只眼有点散大了。现在看来,病人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脑水肿了。
她忙跟男医生说:“光用激素不行了,赶紧用甘露醇和速尿!”
那医生脸色微变,马上说:“这么严重的话,我这儿可负不了这责任!让他赶紧去县医院吧!”
“来不及了!赶紧用药!”
“出了问题,谁负责?”
芳华转向李玉平:“现在你是唯一能代表赵老四的人了!你信不信我?”
李玉平肯定地说:“姑娘,俺当然信你类!要不是你们,老四都不能活到现在!”
芳华转过头对那医生说:“出了问题,我负责!”
那人还在嘲讽:“你?还没毕业的学生,负的了责任吗?”
一向脾气好的张永也生气了:“没毕业的学生怎么啦,那也比你这(他想说三脚猫医生,但还是忍住了没说),比你强!”
嘉辉往前跨上一步:“我们以母校的声誉向你保证,出了问题我们负责!”
戴平也附和着:“对!以华西的声誉保证!”
几个学生身上的傲气和正气似乎让那医生很不快,他哼了一声:“说得轻巧!那好,像他病情这么严重,你们得先交三千元,不,五千元治疗保证金来!”
芳华几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抢劫吗?
那人见他们不说话,冷笑着说:“拿不出来吧?!赶紧把病人抬走,要死也不能死在我这里!晦气!”
芳华拉住他:“你不给治,也行!我们跟你买药总行吧?”
那人眼珠一转:“把人抬走,随便你们想干什么!”
“那好,我要这几种药……”芳华边说边跟着那医生去了诊室开药方,同时挥挥手让嘉辉他们先把病人抬出去。
那医生给芳华算的药费起码又加了数倍的钱,还要收病人弄脏的床单钱。芳华救人心切,没时间和他较真了,交了钱去小护士那儿取了药,就奔出了卫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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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十、中原行(四)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九十、中原行(四)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嘉辉等人将赵老四就安置在隔壁的杂货店。老板刚才卖雪糕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一些情况,他倒是好心地让学生们把病人抬进了他家的后院。
这已经很好了,大家当然不能把一个臭气熏天的病人抬进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家屋里去。他们就把赵老四放在老板家屋子后面,屋檐下的青石板上,就地展开了抢救。
芳华是总指挥,她先给病人的输液中加了抢救用药后,就自己负责观察记录病情,让其他三人一起协作给病人擦身降温,又请杂货店老板新制了些冰水来帮着降温。
本来她也要帮忙清理病人身上的秽物,却被嘉辉拦住了。芳华也知道自己多少有点女生都有的小洁癖,虽然经过这么多年的医学训练,一般的恶臭也还能忍住,但是这个病人的臭味实在是太极品了,她也就没坚持。但即使是她坐在病人头部这边,也被那味儿熏得一阵阵恶心。
嘉辉三人都皱着眉头、屏着气去给病人擦身,实在不行的时候,才侧头朝外呼吸一口较“不臭”的空气。
李玉平本来也是抢着要来帮忙,但被嘉辉挡住了:“大叔,还是让我们来吧!您不清楚怎么做!”这话让老实巴交的李玉平在一边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一会儿,芳华再检查病人。感觉病人的右侧瞳孔又恢复和左侧一样大了,虽然病人依然没有苏醒,但是芳华心里知道,幸好处置得及时,病人的脑水肿开始缓解了。
那边卫生所下班的时候,男医生也溜达过来,看了一眼病人依然昏迷,撂下一句话“这人活不过明天”就走了,让李玉平非常气愤:这人和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哩!
倒是小护士磨磨蹭蹭地没跟着她三叔走,她悄悄问芳华还要什么东西不?她可以偷偷拿给他们。
芳华想,看来这小姑娘本质还不差。她就不客气地让小护士再拿来些输液的液体和酒精过来,还要了尿管尿袋和听诊器、血压计、温度计等物,以及几只玻璃注射器。这时候大部分基层医院都没有一次性用品,很多东西都要重复消毒使用的。
期间,张永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自己这几人可能晚上不回家了,就在这里守着病人。
晚饭的时候,戴平在老板那儿买了些饼干什么的干粮分给大家吃。芳华被那味儿熏得什么都吃不下,还是嘉辉拉着她到外面去,硬要她喝了半瓶水,吃了几块饼干才作罢。
天黑后,病人的体温开始下降了,很快到了38℃左右了。四个人一起讨论了一番病人的情况,觉得基本情况是在好转了,脉搏、血压、呼吸什么的也比较平稳。只要撑过今晚,病人应该能够醒过来。
但是病人还是不宜搬运。经济情况也不允许他们再送到条件好的医院医治,所以病人今晚就只能在杂货店的后院,和死神继续斗争了。
店老板给学生们搬来几张凳子,戴平买好蚊香,大家就准备在户外露天给病人守夜了。芳华让戴平和张永先休息,自己和嘉辉守前夜。
即使在户外,天气依然闷热不堪,戴平他们开始也睡不着。直到晚上十点多,渐渐起了一丝凉风,他们这一下午是又帮着抬病人又给病人擦身的,又累又困也就慢慢睡着了。
芳华和嘉辉坐在病人身边,隔一会儿看一下病人的情况。病人体温已经降到37。5℃了,也就不用再擦浴了。他的情况已经比较稳定,就看他什么时候醒了。
为了抵抗睡意,空了的时候,芳华就和嘉辉小声说着话。子夜过后,嘉辉看见芳华说着话,两眼的上下眼皮却一合一合地,就搬着凳子靠过去,伸手揽过芳华说:“不行的话,你先睡一会儿。”
芳华靠在嘉辉怀里。却摇了摇头:“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两人静静依偎了一会儿,芳华听着嘉辉胸膛里传来的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感觉很安心。抬头仰望星空,没有月亮的晚上繁星满天,四周万籁俱寂,似乎能听到银河星系在苍穹中转动的微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忽然听到躺着的赵老四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在寂静的夜里听上去很明显。他们忙起身查看,只见赵老四的躯体蠕动了几下,又呻吟了几下,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
芳华翻开病人的眼皮看了一下,对嘉辉说:“看来快醒了!”
嘉辉握了握芳华的手,微笑着说:“这下放心了吧,要不你先睡会儿吧!”
芳华也握着他的手:“我现在反而兴奋了,睡不着了。还是你先睡会儿吧!”
嘉辉拉着她坐下:“我陪你!”
他们一直没叫戴平两人,就这样坐到了天亮。
赵老四果然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醒来了一次,虽然过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是基本上脱离了危险。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赵老四终于完全清醒了,只说肚子饿。李玉平在店老板那里买了一大海碗面条,赵老四竟然全吃完了。河南人就是一天三顿吃面都不厌啊!
老四听李玉平讲了自己昨天死里逃生的经过后,不顾脚软手软就要爬起来给几个学生磕头道谢。张永等人忙按住他,让他好好歇着。老四还是激动得眼中含泪,冲着每个人没口子地称谢。大家好不容易劝住他,让他莫激动。
不一会儿,老四的几个老乡也带着工头来了。这工头穿的可要比几个土农民称头多了,也像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过他和李玉平等人毕竟也是一个县里的乡里乡亲,所以也不希望自己带出来的家乡人出事。他当场很光棍地说,老四的医药费他先垫付了。以后再从他工钱里扣。
芳华等人也没有更多的话可说,因为他们也无力改变赵老四等人的环境,但是只要人活着就好。
要说赵老四的生命力真是顽强,昨天还昏迷不省人事,到第二天中午就可以站起来行走了,又吃了碗面条后,他说自己都可以下地干活了。
几个学生看到他恢复得这么快都很惊喜,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亲身而且独立救治的一名危重患者,成就感是非同一般的。
大家虽然入校的时候并没有宣读过医学生誓言。因为这誓言是1991年国家教委才下发的,学校去年才镌刻在校门口的一块斜斜的石碑上,只是从92级入校的医学生才开始在碑前宣誓。
只不过,老生们天天骑车路过门口,对誓言的第一句话“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也是耳熟能详了。但是任何语言也没有切身经历,能让大家由衷感到医生肩负的责任之神圣和重大。
芳华虽然见今天天阴,没有出大太阳,还是叮嘱赵老四,这两天好好休息,多喝水,养好元气再说干活的事情。
李玉平和同乡们就要用推车将老四推回住地去,临行前老四问几个学生的姓名。大家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