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种事我只敢在心里想想,如果付诸实行,估计我会比康熙死的更惨。
我有心给胤禩也留短笺,可一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二是怕被其他宫人看见。所以犹豫再三,我还是什么都没留。然后,我忽然记起出巡时递给我纸团的太监,那是胤禟的人,而且就在康熙身边,后来我也见过他两次。胤禟既然敢叫他传信给我,又说如果有事可以找他,那么此人想必信得过。我边想边提笔写信,大意是让胤禟转告胤禩,不要过多的表现自己,能替太子说话时就不要犹豫,因为康熙还很顾念太子,最后希望他们多提防大阿哥胤禔。
记忆中就是这个多嘴多舌的大阿哥提议杀了太子还不够,又说什么愿意拥戴胤禩,还把张明德的事也抖了出来。
写到这里,我的笔停下,几次想再多写点东西,可又不知如何下笔,而且说更多恐怕也没人信,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顺利传出宫,如果被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信写好后,我让喜福想办法把信拿给那个太监,很快一切就被向来伶俐的喜福办好。
接着,我把全部心神放到摆弄花草上,同时在心里祈祷我的信能起作用。倒是喜福见我之前还焦急万分,这两天又镇定下来,对那封信都写了什么很是好奇。我却微笑不语,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天,我在康熙宫中修剪盆栽,多日来因为总见不到胤禩而烦躁的心情,也在摆弄花草时奇异的得到安抚。
突然,喜福大惊失色的从外面闯入,还没等我呵斥她的不合时宜,她已经气急败坏的喊道:“格格,八贝勒被万岁下令锁拿了。我听人说,连上前劝阻的十四阿哥也险些被万岁爷举剑刺死,后来还被责打二十大板,就连九阿哥也被万岁打了两耳光。”
我失神的把一盆花中开得最美的一朵剪了下来,看着那刚还在枝头怒放、美的动人心魄的花此时竟像是破败的棉絮般飘落到地上。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我的信连一点效果也没有?也许正是因为我的信,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混乱的大脑忽然冒出古怪的想法,难道说我所做的一切都在推动历史朝已知的方向发展吗?我不敢再想下去,转身飞快的向外走。
“格格,您要去哪?等等奴婢。”喜福在我身后慌张的大喊。
听到她的叫声,我又停了下,回头问:“八贝勒被关到哪了?”刚才一瞬间自己的确是太慌乱,竟然什么都没问就往外跑,要是这么跑出去,又该到哪里去找胤禩?
“奴婢该死,刚才一着急都没说清楚,贝勒爷并没有被万岁抓起来,因为几位阿哥一力担保,所以皇上只是斥责了贝勒爷一顿,可是……”喜福说的到这里明显的犹豫了一下,见我蹙眉盯着她等待下文,急忙接着说:“可是万岁革了贝勒爷的爵位,让贝勒爷在府里闭门思过。”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再坏也不过如此,不就是照着史书发展吗?
“喜福,知道皇阿玛在哪里吗?”我问,无论康熙此时在哪儿,我一定找到他,然后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要回八贝勒府。
够了,一切都太够了。从塞外之行开始,我一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就是不希望重踏历史覆辙,可结果呢?一切都没有改变,十八阿哥胤祄死了、太子胤礽被废、胤禩逃脱不了被康熙斥责的命运、胤禟和胤禵被打。既然历史根本不会改变,那我又何必迁就它,我要顺应自己的心,回到胤禩身边,安慰他、照顾他、陪他一起度过这艰难的日子。
喜福用不太确定的语调道:“万岁好像是去毓庆宫了。”
毓庆宫?太子胤礽原来住的地方?
我一呆,随后向外走去,看来康熙已经开始想念太子,尤其当其他的儿子为了皇位闹的不可开交时,他一定会想到胤礽更多好的方面,而不会去想他做的那些错事。
我和喜福一路向毓庆宫走去,我能听出她脚步的迟疑,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去打扰康熙。可我忍不住,只要一想到此时的胤禩,理智就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我已经理智够了,让历史见鬼去吧!我诅咒着。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晚霞如火般燃烧,像是要把整个紫禁城都点燃。周围静静的,一点风声也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行走,感觉四周的空气好像都忽然加大了密度,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我无言的向前走着,也曾碰到三、五个宫人,但他们不是远远的避开我,就是对我匆忙行礼后慌张而去。我轻蔑的笑看他们,皇宫里的人应该是世上最势利的一群了。你好的时候,自然有人锦上添花;你不好的时候,这些人不落井下石,你就要感谢他们的祖宗八代了。
胤禩刚被革爵,这些平日见我总要讨好几句的人,就开始慌忙的撇清关系。
对于这些人,我看过一眼就懒的再看,转身继续向前走,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胤禟正站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望着我,由于逆光的原因,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一双如黑水晶般的眼灼灼盯在我身上。此时的他全身沐浴在晚霞的红光中,越发显得出尘脱俗,犹如谪仙。
我低叹着向他靠近,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会生在被最多忧愁、阴谋诡计缠绕的帝王之家。如果是在现代,他会不会更幸福些?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他已经先开口:“你不能去。”
有些没头没脑的话,可我却一点迟疑也没有的回答:“我非去不可。”
胤禟一向精明,他知道我在听了胤禩被罚的事后,肯定会立刻向康熙要求回府陪胤禩,但他同时也知道如果我硬闯去见康熙,最大的可能是被责罚,所以便在路上拦住我,希望能劝我回心转意。
他无奈的看着我叹气妥协道:“起码现在不行,皇阿玛正在气头上。你此时去要求回府,只会让他更盛怒,更觉得所有人都忤逆他,更生八哥的气。”
“我……”我刚想反驳他的话,却看到他双颊的两片红肿,又想到喜福先前的话:九阿哥也被万岁打了两耳光。不由怔怔,然后想起还有胤禵被打了二十板,心里更是酸楚,问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让喜福给那个太监的信,你没收到吗?”
他因双颊的红肿而难堪的低头,沉默半天方轻声说:“收到了。”
我向四下望望,确定除了远远在后面看着的喜福外并无他人,不禁又问:“那为什么……难道那个位子真那么诱人,连胤禩也……所以你们就……”
想着如果胤禩看了我的信后,却为皇位一意孤行,不肯听劝,我的心就凉了半截。刚才只是一心想着胤禩的痛苦,就把自己明明给过提示的事都忘到脑后。
“不是。”胤禟坚决的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都是我的错。”
说着他飞快的看了我一眼,又道:“是我没把信给八哥,甚至没有给任何人看。你要恨就恨我吧!”
我惊讶的望着他,感觉他是那么陌生,完全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可几乎是立刻,我又冷静下来,我不相信胤禟会伤害我,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一件件一桩桩我都看在眼里,这次应该也有理由,于是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表哥。”
听到我叫他“表哥”,胤禟黯淡的眼中突然又放出光来,呼吸也在一瞬间变的急促,可马上那光便消失了,眼中又被朦胧的阴影笼罩,仿佛一颗滑过天际的流星,刹那的璀璨后,却没有为天空留下任何东西。
“这次是我太急躁了。”他目光转向一边,看着天上被落日映红的云彩,似乎还想再望向更远的地方,可前面就是大红的宫墙,阻隔了远方的一切,让人只能局限于这个角落。
我听着他幽幽的道:“我以为这次终于可以实现和你的约定,我以为是你把事情想的太过了,而且我也低估了大……”
“到底是什么约定?”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
他又盯着晚霞出神了半天,才道:“表妹不记得了吗?我说过会把那份大礼亲手捧到你面前。你知道一个男人能送给一个女人最好的礼物是什么吗?”他的目光游移到我脸上,让我有不祥的预感,接着他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就是母仪天下。”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非常低,即使是在他身边的我也要全神贯注才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可就是这样几个简单的汉字却让我有五雷哄顶之感。
我震惊的瞪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见我如此,反而温柔的笑了,抬手理顺我耳边的碎发,但马上手一僵又飞快的收回去。对我平静的道:“小时候的事,你都忘了吧!我们一起去太庙见过孝诚仁皇后的遗像,你当时就说要做和她一样的女人,还说……”他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眼中神色更见柔和,似乎已经完全沉醉在对往昔的追忆中。
惨了!听着胤禟的话,我心中只剩哀鸣,没想到千算万算竟算漏了当年两个小孩的戏言。胤禟为什么这么死心眼?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恐怕就算是真正的瑶华,也不一定记得这件事。他却死守着一句话过了这么多年,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干些什么?
我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道:“表哥,那只是儿时的戏言,怎么能当真呢!如今你我都长大了,你也应该多为自己的幸福打算一下,不要再想那些虚幻的事情了。”
他听到我的话后像是挨了一闷棍,瞳仁僵死如冰又被瞬间打碎,一片片跌落尘土,那些碎片中有绝望、有痛苦、有伤心、有无奈、似乎还隐约有恨……我没能看到更多,因为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又恢复一贯的淡然。
“不,无论如何这个约定我一定要帮你实现。”他摇头坚决的说,我总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似乎说错了,应该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但现在也顾不上了,解决眼前的问题最重要。
我真诚的道:“我从来不需要你说的那样东西,也不想要。所以表哥,请停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