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问:“能……不去吗?”
她急了:“绝对不行,唐师傅交代一个都不能少。”
我突然笑起来,这话真够经典的,我说:“那你还问,晚上6点对不对?我记住了,真啰嗦。”
这天晚上,班长居然定了学校附近最大最好的包厢,可是一下子塞进五十几个人,还是显得很拥挤。
在同一个教室相处了两年,曾经明争暗斗的同学们在这离别将至的时候,相逢一笑泯恩仇。
毕业宴好不热闹,觥筹交错,你来我往,红酒、啤酒被统统消灭。我和蔚然低调得喝着手里的果汁,有人一直拿着相机咔嚓咔嚓地不停照相。这一瞬间似乎所有记忆被定格成永恒。
一阵海吃猛喝、酒足饭饱后,已经有人带着七八醉意,不知道是谁灌醉了谁。大家索性都放开了,大谈班上的那些八卦。
唐老师今天心情出奇地好,已经喝的东倒西歪,嘴上还嚷着:“大家难道这么高兴,待会儿我请所有人去KTV唱歌。”
几个男生在一边吆喝着起哄,一眼看过去我们班男生基本上都被关的差不多了,清醒的没有几个,唐老师打了一个嗝呵呵直乐。我犹豫片刻还是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合上手机的一瞬间,我想着那个人会不会一起过来。
没过多久,包厢被推开,进来一个人,我从椅子上弹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昏暗的身影。微微几丝光线打在他那张白皙俊俏的脸上,接着整个人都清晰起来。我朝前探了探头,在看清来人的同时,我眼睛一闪,迅速手链实现,心里有种无法掩藏的而是落寞失望,那是种满腔的希望被打咩的落寞。韩莫到底还是没有一起来,我们之间竟然连道别都成为一种奢望。
“苏凉,你怎么来了?”蔚然大呼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转头看了我一眼,马上明白过来。我朝苏凉笑了笑,心里似乎还有一丝期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韩莫和你不是形影不离吗?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
苏凉一愣,眼里是转眼即逝的黯然,他哼笑一声,也是漫不经心地回答:“韩莫呀,那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到他女朋友班上参加聚会去了。”他定定地看着我,表情严肃,仿佛看到此刻我眼里的飘忽不定,我顿时只觉得手足无措。
苏凉没有继续逼我,他突然移开了目光,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神采奕奕的表情。他甩了甩头说:“不是叫我过来帮忙抬人吗?我看看有多少人喝趴下了。你们还怕我这个大帅哥一个人搞不定吗?”说完苏凉放眼望了眼包厢四周,还真是壮观啊!正说这话的时候又横七竖八地躺倒了几个,还有几个不怕死的同学在继续品酒。唐老师嘴里还在吆喝着要去唱歌,苏凉笑着说:“今天没白来呀,也算开眼界了,连黑脸老唐都被你们灌成红脸老唐了,没想到你们快班也挺有能耐的呀。”
我头痛地摇了摇头说:“笑够了吧?笑够了就快过来帮忙。”
苏凉架着唐老师,蔚然和我去外面拦出租车,好不容易把唐老师塞进车子里,我们几个都出了一身汗。
合着我们三个人的力气终于是把左右摇晃的唐老师送到了家门口。蔚然按了几下门铃,开门的时候,唐老师挥开我们的手,走一步晃三下,难度系数3。8的动作被他演绎得出神入化,怎么晃就是不倒,他竟然还厚着脸皮说:“我身手不错吧!”
唐师母看到唐老师是这副模样一瞬间脸色变了又变,埋怨道:“隔着门就闻到酒气了,怎么喝成这样?”
蔚然解释:“师母,今天毕业聚会,而且这届高考,我们班估分又特别乐观,唐老师高兴就多喝了点儿。”
此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唐老师,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忽然记起刚才喝酒时忘了唱卡拉OK了,于是吼了一句:“妹妹你坐船头啊,哥哥在岸上走……”我的背脊一阵发凉,在我们来不及作出任何阻止举动的时候,唐老师一把就挽住了师母的脖子。
“哟,这个服务员姐姐长得挺漂亮呀。”说着摇晃着头更凑近地看了看,“怎么这么面熟?”
扑鼻的酒气弥漫了整个四周,唐老师今天喝得真的连自己的老婆都不认识了,还一位自己真的在钱柜KTV呢。师母看到我们几个学生在场也不好发作,只是怒瞪着唐老师,唐老师还不知死活地朝师母嘿嘿直笑。他吧唧吧唧了嘴巴,继续道:“就连脾气也跟我老婆一样彪悍。”
然后唐老师朝我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说:“嘘,告诉你们我老婆就是一只母老虎,食肉的,发起怒来会吃人的。”阿门,但愿唐老师一会儿之后不要被吃得骨头都没有。
就在我们想着怎么找借口离开的时候,唐老师突然让这要去上厕所。师母横了一眼唐老师,指了指厕所的未知:“我说你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猫尿也要留到家里来啊。”唐老师一愣,眼神还是迷离,嘴里含含糊糊唱着:“山上的女人是老虎,见了千万要躲开。”
师母呼吸声越来越用力,没有人敢再开口去解释什么。苏凉扶着唐老师跳着八字舞去了厕所,没多久师母的手机响起来。她拿起手机看了眼,脸色更加不好看,一脸的乌云密布。她接起来:“喂。”电话里的声音还没结束,师母就“啪”地把电话给甩了,杀气腾腾地转身回卧室摔上门。我和蔚然对望了一眼,很默契得感觉到了危险。
唐老师从厕所出来,对我们兴高采烈地叫道:“同学们,今晚好好地玩吧,我已经打电话回家说我今晚加班不回去了!”
我们几个又是一脸黑线,谁说高兴的酒千杯不醉,贪杯太过了还是会误事的吧!酒呢,还是喝到兴到就好,笑话呢,看到笑不出就不好了。
大家趁着战火没有爆发前赶紧溜,三个人从唐老师家里出来连电梯都懒得等,直接从楼梯一口气跑了下去。
气还没来得及喘上来,我们就哄得一下笑翻了。清净的小区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清朗的笑声。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了。这样的笑声让之前那些难过不安的情绪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夜幕中被橙色路灯照亮的几张朝气蓬勃的脸。我突然觉得未来的路还那么长,属于我的幸福也许就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也说不定。
回到家里,我有点疲倦,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钟,都这么晚了,整个屋里只有餐厅里那幽幽的橘色灯光罩着这漆黑一片的空间,那么微薄,那应该是妈妈为我留的一盏灯吧。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忧伤,那份对妈妈的愧疚和自责袭上心头。
整个家里寂静无声,厨房门微开一线,透出一道亮光,我刚准备踏进房间的步子鬼使神差地顿住,转身朝厨房走去。妈妈的作息时间向来规律,11点就会休息了,怎么厨房还有声响和亮光?
我放轻脚步,屏住呼吸,从门缝里看过去,视线窄得如同电影取景。一个男人站在厨房里,他那张刚毅脸庞上是被无情岁月刻下的痕迹,也挂着落寞与沧桑。我定睛窥望他的两鬓,已经微微泛白。捂住嘴,我惊得如同石化,生怕眼前看到的只是梦境。
他守在煤气前看着锅子里的白雾徐徐上升,锅里飘出一股食物独有的清香。他也闻到了那扑鼻而来的味道,满意地笑了笑,眼角的纹路一直眼神,弧度柔和。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观察他,心头的震动难以形容,那些长久游离的思维终于回到我的脑海,像是心的回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身子有点僵,轻轻把头靠在门上,没想到会惊扰到他。他回头惊讶地说:“是诺诺啊,吓了我一跳。”
心里突然泛起一种久违的喜悦,我不知道怎么向他表达自己心里的激动,于是朝他笑了笑,说:“陈叔叔,你回来了。”
看到我突如其来的笑脸陈叔叔愣住了,半晌才憨厚地应承了我:“嗯,我向公司交了调回令”听到他这么说,我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诺诺,听你妈妈说今天你们毕业聚会,你们年轻人我晓得的,光顾着高兴,没吃什么东西吧,你饿不饿呀?”陈叔叔显得有些局促,可是平淡话语里饱含这的关切我听的一阵心暖,虽然啤酒喝得有点多,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嗯,是有点饿了。”
陈叔叔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有点不好意思:“那我跟你下点面吧,你不是最喜欢吃排骨面吗?我特意去买了排骨,炖了一下午了。”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原来他早就为我准备好一切,原来我的喜好他都记得。看着他的身影,我的眼睛里有一些模糊,我只是靠在厨房的门上静静地看着已经忙起来的陈叔叔。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走进我的内心呢?在记忆里,父亲是在我小学的时候去世的,印象那么模糊,依稀只记得身材高挑的父亲体质却很弱,说话很温柔。他的肩膀很窄,却会让我骑在他那瘦弱的肩膀上。
他离开的那一天,我惊恐地看着身上插满了电子仪器、脸部因痛苦而扭曲着、没有一点儿血色的父亲……在病房里,父亲的手用不可思议的力道紧握住了我,然后说了一句:“替爸爸照顾好妈妈。”
那双手,我怎么也忘不掉。于是,我决定要帮妈妈的忙,从小就要做各种家务事,要让我们两个人都得到幸福,要认真读书,然后赚钱,给妈妈买房子住。
结果,没过多久,一个健壮的男人忽然再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妈妈带回来的人和爸爸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他低下头看着我,对我说:“安诺,你好,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他的手坚韧如石,脸上的线条轮廓分明。我不懂为什么妈妈会找这样一个男人,他才不是我爸爸,从一开始我就固执地排斥他。
厨房里肆意飘动着食物的香味,我把思绪从记忆里拉到了陈叔叔身上。他背对这我,肩膀宽厚,总是这样不善言辞,很少在我和妈妈面前表达过什么,让我觉得这个人有些冷漠,可是他却是能用极少透露出来的爱温暖了妈妈的心,在背后默默支持着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