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卓月想过最严重的情况,摔断条腿或者肺炎,无论如何也没想过是糟糕到这种地步。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要哭出来,对着狼狈不堪的周明亮问:“周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到了病危的地步呢?”
事已如此,无论是自责或后悔都已于事无补,周明亮竟是三人中最冷静的,得知这个戴着眼镜面色灰败的男人是白惜言的秘书后便问:“苗桐的事情有没有通知白先生?”
刘锦之立刻摇头:“不能让他知道!”
周明亮愣住了:“为什么?要是苗桐就这么走了,难道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吗?”
刘锦之绷住嘴唇,眼圈红了:“从今年过了年之后……惜言的身体就很不好……又开始重新做透析了……他知道了,绝对会受不了的……”
“你能瞒他一辈子吗?要是不能的话,能瞒多久?一年还是两年?没那么久吧!要是他知道苗桐走了,自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难道想让他把遗憾留到棺材里?”周明亮瞪着眼,目色赤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见过白先生,我相信他一定希望苗桐出事时第一时间到她身边,而苗桐就算要走了,也希望能再看他一眼。如果是你的爱人生命垂危,你想怎么做?”
很久之前他也有个很爱的女人,当时他恨不得随她走了,她走后,他的世界满目疮痍。如果有人瞒着他的话,他大概会杀掉那个人。
卓月说:“小桐会想见他的,刘秘书,她好不容易有了见他的理由了。”
古往今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而养育之恩涌泉相报。无效小说里认贼作父的人都是手刃贼人为父母报仇,养育之恩多是胜不过生育之恩,否则就是天理不容的。
苗桐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期限是肉身消亡之时。
在卓月看来这么不幸的小徒弟,却用温柔坚定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说,师父只要你想要你就能得到的。这样总是把脸超像光明的人,不该就这样孤独的死去。
刘锦之拨通了电话,那端响了两声就接起来,另一旁响起白惜言的一个叫斯蒂芬的朋友欢呼的声音,他们是钓鱼认识的,刘锦之也见过。白惜言声音愉快:“锦之啊,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惜言,你得回来一趟。”
“什么事?”
“……”
那边短暂的沉默后,白惜言四平八稳地问:“是小桐怎么了吗?”
白惜言订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国。在飞机上他看着窗外的氤氲在淡蓝之下的云朵,心里平静得好似秋天荷兰运河上的金波。
很多很多次,他幻想着重逢的画面。
在荷兰的家,每次有人敲门,他都以为拉开门,看见她略不安地别着眼看着水面。她穿着简单的牛仔白T恤,瓮声瓮气地问他:你不请我进来吗?
在大上海的街头,在商场的茶座里,看见她把长发拨到右边拿着录音笔,他先走过去说:嗨,真巧啊。他会保持最优雅最得体的微笑,而她会傻在那里一言不发,最后低着头说:嗯,真巧。
在他们一起生活的度假村的家,虞美人盛开之时,他看着那副永远也不补全的画发呆。一抬头看见她站在门口。他们一起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在他的病床前,弥留之际,她突然从门外冲进来身体抖得像落掉的叶子,而他会微笑说:我快要死了,你再说一次你爱我吧。而她哭的泣不成声,一声一声地说我爱你。
他幻想过千百个重逢的场景,千百句开头。
嗨,我来了。
你还好吗?
可是最新的一句浮现在脑袋里的是:亲爱的,对不起,我来吃了。
而这时,这个一直美丽的优雅如神一般的青年,静静坐在那里,可没人知道,他心里的雨,下得像要冲毁整个宇宙一样。
(完)
整理:南月炫影(qq:11398224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