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的样子发愣。
我浑身僵硬,像是被使了定心法一般,想要蜷起身体遮住丑态,可一点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我哭了,羞愧、感激、惊恐、绝望……太多感觉混杂在一起,无法分清。
我很希望此时有人能告诉我我还没有死,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身旁的男子脱下夹克衫盖在我身上,柔声说:“小树,别怕……”
我听出了这个声音,这个刚才因为极度愤怒而变得我听不出来的声音。忽然间,我浑身都像是被注满了力气,奇迹般地能够活动了。我躲开了他想要抚摸我额头的手,蜷缩着退向一边。他心疼地蹲下,“小树,别怕,我来了,你很安全,他们没有动你。”
“不,不,他们……他们把我……”
“没有!!我来了,我在他们……碰你之前来了!小树,相信我,你是纯洁的,你是最纯洁的!”
我惊恐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小树,听话,来,到我这儿来。”他不敢靠近我,只是对我张开了双臂。
我犹如一只为人所伤的野猫般再也不肯相信人,退缩着不敢上前。
“小树,别怕,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以前你最爱惹事,都是我帮你,你……你以后要继续惹事啊,要不我会无聊的。”他说到最后,声音发抖,就要哭出来了。
我心里一松,裹着那件阔大的男式夹克放声大哭:“江南!”
(拾肆)
(拾肆)
江南拒绝警察带我回去做笔录,一定要带我去医院检查。警察说会派人到医院去给我做笔录,这种坚持让脾气本来就不好的江南大怒:“她现在都这样儿了,你们让她消停几天行不行?”随手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我听他叫了一声“陈伯伯”,别的都没有听见。旁边一个小警察看着江南嘟囔了一句:“不就是强奸未遂嘛,什么娇小姐啊非得上医院!”
这句话可惹火了江南,那边电话还没挂这边扬手就是一巴掌,“有种你他妈再说一次!”
那个小警察被打蒙了,估计从警校到现在还没人跟他动过粗呢,他捂着脸,马上就要发火,一旁他的搭档把他拦住,“你丫少给我惹事儿!”扭头对江南说:“你先带她去医院吧,其他的事儿过两天再说。”
我把头埋在江南的夹克里,谁也不肯看。只听那小警察在跟师父抱怨被打一定要打回来,而他师父则说:“你他妈不知道他是谁就少龇毛!”
我心里知道一定是江南动用了他父亲在北京的关系,那位“陈伯伯”不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呢。我心下有些内疚。从小到大,江南自己从来都没有依靠过他父亲,仅有的两次都是与我有关,一次是高中时候我替别人参加成人高考被抓,第二次就是这次。江南啊,为了我,你究竟付出了多少呢?
孔建洲在此时心急火燎地赶来,车还没停稳就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冲江南喊:“江南!”
江南扭头对我说:“我告诉他的。”
孔建洲下车朝我跑来,看到我衣衫不整的样子,一愣。我以为他会如江南一样暴跳如雷,之后心疼地向我张开双臂,再柔声安慰我。可他没有。我所得到的,就是他的一愣。
是啊,我承认我此时真的太狼狈了,甚至连内衣内裤都被撕碎了。全身上下,只有江南的外套和被撕坏的长裙。我的头发凌乱不堪,手臂和大腿都被匕首和指甲伤了,脸上也沾着泥土。我真是狼狈透了。孔建洲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聪明美丽处处耀眼的女朋友会有这么一天。
孔建洲最后还是走了过来,对我说:“小树,没事,没事了……”但我觉得很失望。我的心里很凉。那一刻,我明白,孔建洲嫌弃我了,他以为我被人糟蹋了。
医生替我检查过之后说我没有大碍,但还是需要留院观察几天,我就像电视剧里面遭到侵犯的大多数女孩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我不知道电视剧里面那些女孩心里都在想什么,反正我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我不干净了,永远都不干净了。
其实我很想问问江南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也很想告诉他让他一定帮我抓住那几个无耻的家伙,可我就是不想说话,更不想提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程开和梁雅冰闻讯赶来,梁雅冰哭着就冲了进来,“小树,小树你怎么了?”
我非常勉强地笑,“没事儿。”
“妈的,这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非废了他们不可!”梁雅冰咬着牙说。
“他们没把我怎么样。后来江南来了。”我声音低下去。我不想让孔建洲认为我在给自己辩解。这时候我一眼看到了边上的程开,他眼睛血红,像是饿了许久的野兽,额头上血管一跳一跳,像是要崩裂了一般。我知道,程开这是怒了。
可我万分惊奇地发现,我竟然不在乎了。我不在乎程开为了我挨欺负才这么愤怒,我不在乎程开看到我的狼狈样子心疼得要死,好像他是别人,而不是那个我曾经爱了很多年的人——是啊,我是“曾经”爱过他。如此而已。
我竟然能够心安理得地面对程开了。忽然间。
我闭上眼睛,做昏昏欲睡状,不一会儿,梁雅冰悄声对他们说:“我去给她买点儿东西吃,你们说话小点声儿。”
孔建洲低声说:“你陪着她吧,我去。”
我听到脚步声。孔建洲走出了病房。我有些难过,不知道为了什么。好像孔建洲这么一走,就永远走出了我的生活一样。
梁雅冰坐在我身边,程开和江南也走了出去,门没关,我听到程开问:“你怎么知道小树……小树挨欺负了?”
“她最后一个电话是给我打的,后来可能是不小心按了重拨键,我在电话里听到她在哭。”
“那么快赶去了?”
“她一个人在酒吧喝酒,叫我,我一个同学失恋了死活拉着我喝酒,我脱不开身。到了很晚我才脱开身,赶去酒吧找她,还没等进门就接到那个电话,就围着酒吧找。”
程开沉默了一下,说:“真巧。”
江南冰冷地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巧,要不是你,我……真不敢想……”
江南“哼”了一声,“程开,你从小就不会撒谎,现在还是不会。你是怀疑我吧?怀疑我既然能去救她为什么还耽搁时间,以至于让她受了那么大委屈?你怀疑我故意英雄救美想要跟她亲近?”
程开不说话。
“我的确是喜欢她,但我没那么卑鄙,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江南的语气还是没有波动,但我知道他生气了。
程开踌躇了一阵,说:“江南,不是我怀疑你,是有人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的,说你可能跟这事儿有关。事关小树,我……我不能不往坏了想……”
本来我还以为江南能问问是谁在程开背后嚼舌头的,可江南压根没打算问,只说:“小树弄成这样,你心疼,我比你还心疼。”
我心里“咯噔”一下,翻了个身,背对着梁雅冰,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停顿了一会儿,程开继续说:“你看清楚那几个人长什么样儿了没有?能抓住吗?”
好半天,江南才答话:“够呛。非常难。太黑,加上我很着急,根本没看清楚人长什么样儿。当时我一看见小树,心都要跳出来了……”
程开叹了口气:“小树肯定是不可能给我们描述那些人的样子了,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这边儿公安局一个副局长是我爸朋友,我打过招呼,有信儿了肯定能告诉我。不过,”江南的嗓子哑了下来,“他也说别抱太大希望。就算是抓到了也不能治罪,顶多劳教,毕竟……毕竟……”
“毕竟没产生后果。”
“嗯。”
“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
“没那么容易啊。”
随后他们都不说话了,沉默得让人心里冰凉。
孔建洲回来了,我闻到了皮蛋瘦肉粥的香味。站在门口,他问江南:“知道是谁干的吗?”我想江南是摇头了,所以孔建洲接着说:“肯定能找到。没抢劫也没……没糟蹋人,判刑是不太可能,打他们一顿还是行的。”
江南一愣,“你有办法?”
“总能找到,时间问题。”
他让梁雅冰、程开和江南都回去睡觉,自己留下来陪我,我仍然装作睡着的样子,孔建洲坐在我背后,摸着我的头发,很轻很轻地自言自语说:“小树,为什么你在挨欺负的时候,没有给我打电话?”
(拾伍)
(拾伍)
我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不是小说,是笑话。
有一天江南来看我,一进门就说:“小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说一个炮兵连在乡下试炮,一共打了两发炮弹,其中一发偏离轨道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连长就带着大家满世界找。后来在一块白菜地边上看到了弹坑,坑边上坐着一个人,灰头土脸地抱着一棵白菜,哭丧着脸说:‘不就偷棵白菜嘛,你们还至于拿炮轰我?’”
我笑了:“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居然会讲故事。”那是我入院之后头一次笑。江南乐得什么似的,从兜里头掏出一本绿色封面的书,兴高采烈地说:“给你看,全是笑话。”
那以后,所有人都像约好了似的给我买笑话书,笑话书在我床头堆了好大一摞,我看完这本看那本,竟然也忘记了发呆忘记了心事,笑得没心没肺,全然不像一个刚刚被凌辱过的女孩子。
其实我忘不了,我总会做梦,梦见一双肮脏不堪的手向我伸来,于是我就惊醒。很费力地再睡着,便继续这个噩梦,周而复始,无可更改。
要是从前,我一定会告诉梁雅冰我的苦恼,但现在我不想说。我不想对任何人说起这些事,我觉得恶心,非常恶心。好几次梁雅冰欲言又止,对着我又叹气又摇头,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我不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