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我去吃点饭。”护工说。
关海黎叮嘱他:“去吧,快点回来。”
护工答应了一声走了。
关海黎倒了尿壶,倒水给汤正远擦干净手和脸,又把床头摇起来。整个过程中,汤正远沉着脸一眼都不看她。关海黎忍气吞声地把盛好的饭菜端过来说:“吃饭吧,汤还热着呢。”
汤正远靠在床上等着她喂,关海黎舀一勺汤吹了吹,送到他嘴边。汤正远闪开了,他说:“太烫,你好好吹吹。”
“我吹过了,不烫。”
“我吃还是你吃?我说烫,它就是烫。”
关海黎僵在那儿,她愣愣地看着汤正远。
“你看着我干什么?”
关海黎压着心里的火又吹了几口,她把汤喂进汤正远的嘴里。汤正远吃了一口不吃了。
关海黎劝他说:“喝骨头汤骨头长得快,你多喝点儿。”
“连点咸味都没有,怎么喝?”
“抽屉里面有盐,我再给你放点儿。”
“不喝,不喝,我想咳嗽。”
关海黎赶紧放下手里面的碗筷,两只手紧紧地护住汤正远的胸口。嘱咐他说:“轻点,匀着点劲儿,千万别震着伤口。”
汤正远小心翼翼地咳嗽着,他咳得很费力,脸憋得通红。关海黎暗自替他使着劲,汤正远不咳了,关海黎摇下来床,让他平躺着。
汤正远说:“我想翻个身。”
手术以后,翻身成了一个大问题,汤正远全身六处骨折,肺部有没愈合好的伤口,动得稍微不得法,就会造成内出血和重新错位。不翻身,病人难受不说,还会生褥疮。为了对付这个问题,关海黎想了一个办法,她在汤正远的身子下面铺了一个非常结实的大毛巾被,翻身的时候,她出去找站在走廊里聊闲天的男护工,求他们帮一下自己的忙。护工们对关海黎的印象很好,有求必应。三个男人加上关海黎四个人,一人拎着毛巾被的一个角,轻轻往一侧一翻,汤正远顺着劲儿把身子移过来了。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四(2)
“谢谢!谢谢!这下舒服多了。”汤正远满脸是笑地感谢着那几个护工,他叮嘱关海黎把单位送来的苹果拿给他们吃。护工推挡着不要,关海黎硬塞给他们。护工们拿着苹果出去了。
“给我拿药。”汤正远说。
关海黎拿出药来,又倒了杯温水放到床头柜上。
汤正远说:“吸管。”
关海黎翻抽屉找,不小心碰翻了水杯,水洒在床上。
“你怎么搞的?”汤正远生气了。
关海黎连忙用手巾擦。
“总是这样,那天把汤洒在床上,今天又把水洒上来了。一天心不在焉的,你说你到底想什么呢?”
关海黎的眼圈红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汤正远警惕地看着她:“哭什么?家里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出。”
“是不是我瘫痪了?”
“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无缘无故地你哭什么?”
“我没哭。”
“你这人怎么不说老实话呢?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汤正远一着急,又咳嗽起来。关海黎害怕,赶紧过来紧紧地给他护住胸口。汤正远咳得满脸通红。
石小余拎着水果进来:“怎么了?”
汤正远喘息着摆摆手:“没事,没事。”
石小余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好点了吧?”
汤正远点点头:“还行,你没上班?”
“出来办事,顺便过来看看你。”
汤正远问她:“吃饭了吗?没吃叫你姐陪你出去吃点。”
关海黎看了汤正远一眼,他低着头喝水吃药没有察觉,护工回来自觉地给汤正远按摩手和脚。
汤正远问他:“这么快就吃完了,跟你说过吃饭别着急,我这躺着也没什么事。”
护工憨厚地笑笑没有说话。
关海黎拿起保温桶和书包对汤正远说:“我回去了,晚饭想吃什么?我叫妈给做。”
“随便,其实我在这订饭也一样。”汤正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石小余说:“还是让老妈做吧,医院的饭能吃吗?闻着就想吐。姐夫我走了。”
汤正远叮嘱她:“路上注意点儿车。”
关海黎跟着石小余走了,汤正远眼巴巴地看着她们的背影。
3
关海黎推着自行车跟石小余在街上走着,两人走到公共汽车站牌下站住。石小余看着关海黎问:“姐,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看你的脸干的,眼睛下面的皱纹都出来了。”
“出来就出来吧,早晚也得出来。”关海黎的语气很冷漠。
“听口气有点厌世啊,怎么了?”
“没怎么。”
“我姐夫不会是瘫痪了吧?”石小余紧张起来。
关海黎生气了,她推了妹妹一下:“你胡说什么?”
“只要不出一辈子坐轮椅这样的事,剩下的都是小事。”石小余松了口气。
关海黎说:“生活没你总结得这么简单。”
“呵,你还深刻起来了。”
“摊上这些事,逼得人不得不多想。”
“姐,你怎么有点怪兮兮的?”
“我怪?你不觉得他怪吗?”
“没觉得,他怎么了?”
关海黎叹了口气说:“对外人他还是他,对我,他完全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具体点儿说。”
“他现在特别恨我。”
“恨你干什么?又不是你把他撞成这样的。”
“他在心里觉得是我把他撞的。”
“他心里想的你怎么知道?”
“从他对我的态度上看出来的,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完全是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他都那样了,你还想让他跟你起腻?”
关海黎语气很认真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俩面对面的时候,他从来不用正眼看我。可我一转身就能感觉到他盯着我的后背,目光阴冷而且有距离。”
“刚才我还真没注意。”
“你注意也没用,有外人的时候他跟往常一样,病房里面就剩我们俩的时候他的冷和狠才显露出来。”
石小余担心地看着姐姐。
关海黎沉默了一会儿说:“想想真可怕,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过去一直藏着掖着压抑着,憋到今天,终于找着机会爆发了。”
“你别说得这么吓人,他躺在那,动都不能动,能把你怎么样?”
“精神虐待。”
“他怎么虐待你?”
“不让我吃饭,不让我睡觉。”
石小余吃了一惊:“不会吧?”
“怎么不会?每天三顿饭全是我送,从我家到妈妈那里,路上要骑三十分钟自行车。来回六趟,你说路上我得搭进去多少时间?”
“妈叫你在家住,你怎么不住呢?”
“他不让我住,说怕家里没人,丢东西。这样我早上五点半就得起床,到妈妈那儿取了饭再骑车子到医院。送早饭,喂完他,就赶去上班。中午回家取完饭,赶紧往医院赶。他吃完,我又到点了。晚上送饭过来,一直忙到给他洗漱完。病房往外轰人了,我才能回去。哪天到家都是十一点多了。”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四(3)
“你得跟他说呀。”石小余心疼地看着她。
“他现在一点就着,我敢惹他吗?”
石小余没有这样的生活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姐姐。
“除了我,身边的人,都是他的亲人。那个护工他几乎不用,所有的活,包括大便小便全都给我攒着,一进病房,我就马不停蹄地干。脏和累我都认了,谁叫他是我的丈夫呢。问题是这么干,我就没干对过一件事情,事事必须我动手,我一动手,他就挑我的茬。他越挑,我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是错误百出。他越是不满意,以至气得能把碗摔了。”
“他会发脾气?我不信!”
“脾气大着呢!”
“这个汤胖子,我得找他谈谈。”
“你可别找他谈,这时候好话他都能听出歹意来。”
“身体不健康会导致心理不健康,姐你忍忍,等他伤好了,对你的态度也就自然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想是想,可还是觉得委屈。我每天下班就来送饭,送完饭就拎着保温桶直接上班去。他剩下,我就吃点。剩不下,我就饿着肚子。你看他对那个护工多上心?一见面就问他是不是吃了,吃好了没有?他住院这么长时间来没关心过我怎么吃饭,什么时间吃,在哪吃。”
“这他可真是有点儿过分了。”
关海黎嘱咐石小余:“你千万别在他面前露出来我跟你说过他的事。我从来没说过,他还觉得我天天回家告状呢,总是敲山震虎地审问我。”
石小余生气了:“什么人?自己出了车祸,弄得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了。”
关海黎说:“车来了,你走吧,我也得赶紧走,厂里很忙。我的事你千万别跟妈妈说啊。省得她着急。”
“我不跟她说。”
石小余上了汽车,关海黎也骑上车子走了。
晚上,关海黎伺候汤正远吃完了饭,去水房刷洗碗筷,还没洗完,护工就进来叫她说:“大姐,大哥找你呢。”
关海黎急忙拿着碗筷回到病房,她问汤正远有什么事?
汤正远说:“头痒痒,想洗头。”
“头发湿着,睡在枕头上不舒服,明天中午再洗吧。”
汤正远绷起了脸,他说:“我一求你,你就推三挡四的。”
关海黎看见他上来劲了,马上不说话了,一声不响地去打水准备给他洗头。护工帮关海黎把汤正远挪到床沿边上,汤正远脸朝上,关海黎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一只手给他洗着头。汤正远舒服地闭着眼睛。石若玉带着关键和石小余进来。看见这个情景,石若玉问:“这么晚了还洗头?”
汤正远听到声音急忙睁开眼睛,他满脸是笑地说:“妈来了?”
石小余打抱不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