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湖叫了一声“爸”，又叫了一声“妈”。他的声音被胸腔里冲上来的气流哽住了。
关海黎叫了一声：“伯父，伯母。”
李母泪光闪闪地看着儿子，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她拉住了关海黎的手。
父亲在地上走了两步，又在沙发上坐下，他用看报纸掩饰自己的情绪，报纸不听话地在他手里簌簌地抖着。
李江湖的眼泪直往上顶，他竭力克制着，故作平静地说：“有饭吗？我快饿死了！”
李母一头扎进了厨房，关海黎跟了进去。
李江湖坐到父亲身边，他掏出一根烟递给父亲。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十九（2）
“我戒烟了。”父亲说。
李江湖问：“什么时候戒的？”
“戒了四年了。”他拿起打火机给儿子点着了烟。
李母忙着做饭，关海黎给她打下手，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老太太唠着家常。
关海黎说：“这房子真好，带个小院又宽敞又肃静。”
“原来院子里有个葡萄架，得天天浇水，去年老头病了住院，没人伺候干死了。”
“伯父什么病？”
“浑身上下没好零件，三天两头地住院。”
“您一个人伺候？”
“那可不？闺女有自己一大家子的事，江湖心野，几年不回家。我不伺候老头，谁伺候他？”
灶上的汤开了，李母掀开锅盖，一股香气直扑屋顶。大米饭和小鸡炖蘑菇很快端上了桌子，李母给李江湖和关海黎盛饭。
关海黎说：“大妈，我自己来。”
“吃吧，放开了吃，到这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李江湖狼吞虎咽吃得很香，他吃完一碗又盛一碗。李母怕关海黎不好意思，张罗给她添饭。
关海黎说：“我饱了，不要了。”
“再吃点儿。”
李江湖说：“妈，这一小锅饭将够我一个人吃的，你就别让她跟我抢了。”
关海黎看着他的吃相直笑。
李母说：“可着你一个人吃，不够我再给你做。”
李江湖风卷残云，一大碗鸡肉，一小锅米饭很快见底了。他拍拍鼓起来的肚皮，心满意足地说：“好几年没吃这么香的饭了。从小吃惯了我妈做的饭，心里总想着这个味儿。”
老太太红着眼圈问他：“你自己过日子是不是净挨饿了？”
“从来没这么吃过。”
父亲说：“想吃，以后天天来家吃。”
“行！”
老太太跟关海黎说：“他没空，你自己来，想吃什么跟我说。”
“我来，一定来。”
李江湖心里堵了一个大疙瘩，父亲母亲老态龙钟的样子，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自责和愧疚逼得他无地自容。他和关海黎坐在老兵酒吧的老位置上喝酒。苦涩的啤酒没有往肚子里走，顺着泪腺往外涌。
关海黎小声地劝他说：“行了，行了，哭一会儿就行了，还哭个没完了。”
大头又给他们上了两扎啤酒。
关海黎说：“不喝了，我们已经喝了不少了。”
李江湖说：“我想喝，喝晕了，再把想说的话说给你听，眼前的话都不中用，太少盐寡水了。”
关海黎说：“我不听酒话。”
“我说的不是酒话。”
“那你说。”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诚实，正直，乐于助人，有爱心。”
“假，太假了，你喝了多少假酒？”
关海黎被他逗得哈哈笑。
李江湖说：“我这个人不招女人喜欢，我知道。”
“为什么？”
“我没有个人生活，我的个人生活是集体形式的。谁有困难了我一定要帮，我有了钱别人借我肯定借给，你受得了这个？”
“那得看我对你的感情停留在哪个程度上。”
“在哪个程度上？”
“我是在比喻。”
“我喜欢你的程度，已经超过喜欢的范围了。”
“你能不能不就着酒谈情说爱？”
“我是不是像个傻瓜？”
“那得把大灯打开看看才知道像不像。”
李江湖哈哈笑起来，他看着关海黎，眼神非常温柔。
“这几天我总是琢磨你，想你好的和不好的。”
“好在哪？不好在哪？”
“你这个人有不做作的本性，还有很真的感情。你跟人交往要的不是依靠，要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关海黎看着他没有说话。
“是我没说对，还是你不愿意搭理我？”
关海黎说：“人和人刚交往的时候，总是先夸大对方身上的优点。冷静下来之后，再去夸大他身上的缺点。我觉得你还是对我客观点儿好。”
“你教一个瞎子怎么保护眼睛有点儿不合适吧？我喜欢你，已经喜欢到两眼一抹黑的份儿上了，你叫我怎么客观？”
“酒劲儿过去就客观起来了的。”
“闹了半天刚才你说的也是酒话？我还真当真了，晕得直画圈。”
关海黎瞪着眼睛认真地说：“我说的可不是酒话。”
李江湖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建立关系前，把对方的缺点都指出来，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这样我们就成了一对新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了？”
“建立什么关系？”
“你非逼着一个含蓄的人把话说透了？我对你的感情是无价的，不应该全景暴露出来。”
“李江湖，你这人真是讨厌。”
“关海黎，你别弄出这么一副久经历练、大彻大悟的金刚状。”
“你希望我弄出什么状？”
“你这个级别牛就牛在这儿，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就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关海黎笑起来，李江湖眯着两只黑亮的眼睛看着她。
追赶我可能丢了的爱情 十九（3）
关海黎问他：“你常常这样凝视女人吗？”
李江湖说：“所有的？那我可放不下这个身段。我谄媚是义务，你自重也很重要，这个分寸，咱俩把握得很好。”
关海黎笑得差点呛了。
两人出酒吧的转门，关海黎先出来了，李江湖还在里面转。关海黎一把把他拉出来。
“你瞎转悠什么？”
李江湖嘿嘿傻笑：“是啊，我怎么就把你跟丢了呢？”
关海黎开车上了路，李江湖坐在她旁边不错眼珠地看着她。
“我想拥抱你的欲望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九了。”
“老实呆着。”关海黎拒绝得很干脆。
“哎。”
3
关海黎给李江湖泡了一壶绿茶，又拧了个手巾把给他。
李江湖边擦脸边说：“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报答你？要不我把自己包成礼物送给你得了。”
关海黎说：“这么大的宠物，人家不给上牌子。”
“你骂我是狗？狗就狗吧，我跟定你了。”
“为什么要跟着我？”
“喜欢你。”
“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破罐子破摔的气概。”
关海黎笑着打他。
李江湖问她：“你相信爱情吗？”
“相信，我相信爱情，就是遭受一百次打击我还是相信世界上有爱情，只是我无缘碰到罢了。”
“你要坚持你对爱情的看法，这是你最吸引我的地方。”
关海黎看着他没说话。
“丫头。”李江湖叫了她一声。
“别叫我丫头。”
“就这么定了，刺头。”
关海黎给他往杯子里续茶。
李江湖说：“别给我往下涮肠油了，没听见我肚子里咕呱乱叫吗？”
关海黎说：“我也饿了，我去弄点吃的。”
她很快煮了面端出来。
李江湖边吃边赞叹道：“做这么好吃的面，简直是害死人不偿命！”
“你不会不吃？”
“话说晚了，以后你还得给我做着吃。”
“做几顿？”
“天天做，直到我寿终正寝。”
关海黎放下了筷子，她用手捂住一边的脸。
“怎么了？”
“咬着舌头了。”
李江湖伸出两只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
“海黎，我有点儿离不开你了。”
“赶紧想我的缺点。”
“连缺点加在一起，你是我的一百分。”
关海黎拿开他的手，头抵在桌沿上好久没有说话。
李江湖问：“怎么了？”
“我在想我过去的日子。”
“过去的日子决定不了你，它只可是你将来的一部分。”
“说的容易。”
“做总比说难。”
关海黎问李江湖：“你现在对她是什么感情？”
“谁？”
“郑岫玉。”
“不管怎么说，她是小孩儿的妈，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依赖我，已经成了习惯，尽管我们之间早就没了夫妻情。”
“那是什么情？”
“类似亲情加友情这样糊里糊涂的东西吧。”
“你对我呢？”
李江湖想了一下说：“不是轰轰烈烈的爱，但可能是最后的爱。”
“可能？”
“不敢确定，所以是可能。”
“你爱过很多女人吧？”
“问这个有意思吗？”李江湖不想回答这个话题。
“我想问。”
“你根本没有必要追究这个，爱情在一生中可以重复许多次，但是你和我的，这一生只能有一次。”
“重复许多次？究竟还有多少次？”
“关海黎，你这个人怎么听不了实话呢？我离婚这么多年，不可能不谈恋爱，我交往过几个女人，她们都让我认识了自己的一个方面，从这个意义上讲，是她们使我成为了一个更完善的人。”
“你们男人在对待爱情的问题上，从本质上根本没有区别。我说你刚才说的话怎么那么顺溜？原来是行内高手。”
“撞墙上了，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没有墙。看来男人真的不能跟女人无话不谈。”
“你是说我既没有胸怀，也没有理解力？”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聪明，但绝不是弱智，行了，就当我是小数点后面的人，现在你完全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