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公子点头,旁边的爱月却掩嘴笑:“你招惹这孩子干什么?”
桂卿在旁边搭腔:“你没看见这孩子生得可标致了?你看她那脸皮子嫩得!”
和公子不理她们,只是示意童儿把自己面前一只空杯子倒上茶,然后端杯子递给我:“小妹妹,你也尝尝?”
“啊?”我没反应过来。
“呵,这是武夷熬片。”和公子说了一个我不懂的词。
我不知是接还是不接好,那爱月便走来,从和公子的手里接过杯子,然后俯下身把杯子送到我眼前:“尝尝吧,小妹妹。”
我觉得要是再不接受,就有点太没礼貌了,但我向来只喝过三娘点的梅卤茶、花茶,却从未喝过这种烹制过的茶,只得接了过来,这碗茶汤颜色很深,黑中透着朱红,闻起来气味也没有花茶那种清香,我只得喝了一口,哪知入口顿时苦涩得皱紧眉头。
爱月笑起来:“怎么?”
“苦……”我勉强咽下去,只觉得舌头到喉咙里,像是喝了煎药的味道,赶紧把杯子还她。
旁边的桂卿和王葵安看着我的样子大笑起来,爱月起身把茶杯还给和公子,和公子的神情没变,还是与方才一样,温和善意地看着我,但那杯让我喝过的茶,我起初以为他换倒掉或者换个杯子,但他却毫不在意地自己端起来喝了。
爱月则一直以袖掩嘴微笑着,看看我再看看和公子,重走到我身边,一手搭在我肩上,轻轻捋了捋我的额发:“哟,这孩子还长着个美人尖尖,要是好好打扮一下,真是小美人呢。”
我被她弄得很不自在,往后缩了缩,忽然就在这时,从围栏外飞进一个东西‘砰铛’一声,煮水的童儿‘哎呀’一声喊,只见那风炉上的砂罐被一块飞进来的石头砸得一歪,差点没整个翻到地上,里面茶水也溅出不少,我与屋里其他人一齐望出去,只见刚才还在后院逗我的那个淘气男孩手里拿了几根长长的柳枝,末梢各绑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然后他就在那把石块甩来甩去,柳条吃不住石块,就顺着惯性飞出去了,刚才一块就正好砸中风炉。
“哪儿来的野毛孩!”王葵安骂了一句,他的小厮则作势要冲出去把那男孩拽住打一顿。
和公子摆摆手:“算了、算了。”
我正想趁机跑开,不曾想爱月一把拉住我:“小妹妹别走啊。来,陪姐姐坐这儿吃点心。”
不由分说,就将我拉到他们的桌子前按下,我推辞说刚吃过了,王葵安就不耐烦道:“这孩子怕生,你让她在这干什么?”
爱月也只是和我开玩笑,便放开我:“我是看和公子喜欢她,才留她在这。”
“爱月真大方……”桂卿和王葵安故意打个眼色,两人又笑。
我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他们笑得我浑身不自在,赶紧溜掉了。
桃三娘正在炸肉圆子,就是剁碎成酱的半肥瘦肉加香蕈、荸荠一起调好味道,然后捏出的圆子再油炸作金黄色,见我走来的模样,便笑问:“怎么?”
我指指外边:“刚才和公子要我喝他们的茶,好苦!”
“呵,他们那些茶喝多了会醉的。”桃三娘答道。
我又想起我的乌龟来了:“对了,三娘,有没看见我的乌龟?刚才我把它放水缸里了,后来怎么看不见了?”
“你的乌龟?”桃三娘奇怪道:“它刚才还在这里的,不过好像又出去了?”
“出去了?爬去哪了?”我诧异道。
“喏,从侧门出去了。”桃三娘继续低头炸她的圆子。
“啊?它能爬那么快?”我听说赶紧追了出去。
出了侧门,就是柳青街,街上有几个人来回地走过,但石板路面上光溜溜的,没看见有乌龟的踪影。这么一小会,它能爬多远?
我往草丛里找,也没有,不会是被人捡走了吧?
我一路找回竹枝儿巷口,却意外地看见乌龟就在我家门口趴着一动不动。
“诶?怎么跑回家来了?”我立刻欣喜地过去捉起它,它半昧着眼睛,好像在打盹,我把它举到眼前:“你自己跑回家来干嘛?”
乌龟的眼皮子翻了翻,却没理我。
我抱着它推门进家:“现在会知道乱跑了,把你关家里面。”
娘听见我的声音,便喊我进去,拿了一包包好的衣物,让我送别人家去,我便答应着走了。
我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残暑昏昏沉沉的热似乎每一天都在消退,大街小巷都有了点秋意,走过一家小小的祠堂,那熏黑了的门庭里飘出袅袅的线香气味,有一些白薄的帘子在微风里轻轻拂动。
好些天没有下雨了,路边几棵桂树上的叶子都蒙了尘土,我也没心思留意它是否开了花。
包袱送到保扬河畔的一户张家,我就回来了,这一段路不算近,但我一边看着路边景致一边走,也不觉得累。
路过一家门前,还正好看见个婆婆给一个和我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在修面,我认得那婆婆,是这一带有名的梳头婆,上午总能看见她梳笼着光洁的发髻,背着家什在街上急匆匆地走,原来她家住这,此刻那婆婆是用嘴咬住一根细线,两手使长线交叉,在女孩脸上来回拉扯,听娘说很疼的,所以我还从未修过。
回到柳青街,恰好看见羊巷招家的下人江婆子,她也已经看见我了,我连忙对她打声招呼:“江婆婆好!”
“呵,小丫头是你啊。”她咧开嘴皮子对我一笑。
“招家夫人又来请桃三娘做点心么?”我问道。
江婆婆举起手里的一个包着盒子的包袱给我看:“是啊,喏!我们家出了个稀罕事儿。”
“什么稀罕事?”我好奇心起。
“就在我们家奶奶住的的那楼后面,今早上我们家一下人在那扫地,却看见围墙根下居然长出这么大一朵木耳,你说奇不奇?”江婆婆夸张地把手比作个水盆那么大。
“啊?这么大的木耳?”我惊异道。
“是啊,生得又黑又嫩的,别说我们奶奶看着稀罕,就是我长这么大年纪,也没看见过这么大的。唉,不过么,”江婆婆又笑笑:“奶奶说,咱们女人没福气吃这样好东西,表少爷今天正好说跟朋友来欢香馆吃饭么,奶奶就让我送过来让桃三娘给表少爷做了吃吧。”
“表少爷?”我脑子里显出方才和公子、爱月的脸:“对了,是和公子吧?他与王员外家的少爷都在欢香馆喝茶呢,刚才还看见他。”
“呵,是了,是了。我们家奶奶说过,与他是姑表亲的。”江婆婆和我一行走一行说,这时已经到了欢香馆门前了,我先从侧门跑到后院厨房去,她则去给和公子请了安,说明来意。
桃三娘的肉圆都炸好了,现在又在收拾青鱼,何二在收拾鹌鹑,何二的一道茶油炒鹌鹑是最让客人叫好的菜。我兴冲冲地说:“三娘,江婆婆来了,在前面跟和公子说话呢,她带来个稀罕的东西,招家的墙根今早上长出了个大木耳,招寡妇让江婆婆带来,给和公子吃。”
“她家墙根长木耳?”桃三娘也有点诧异道。
正说着,江婆婆就进来了,她一边和桃三娘寒暄着一边把手里的包袱放在磨盘上,解开结子掀开里面的木盒,果然是盛着有洗脸水盆般大的一片鲜木耳:“三娘你看看!啧啧,这木耳长得漂亮哪!”
桃三娘惊讶点头:“真没见过,用鸡汤、面筋去煨熟了好,要不就焖鸭子肉里。”
“嗯,随三娘你处置吧,我还有事,唉,想在这闲聊多会儿都没功夫,先走啦!”江婆婆说着话就走了。
我想看她接下来会做什么特别好吃的,就跟在后面也进厨房,桃三娘把那木耳放到砧板上,却不急着弄它,而是转身去看灶台上滚着的一锅羹汤,我凑过去看,是用菇丝、笋丝、金针菜等材料做的素羹。
这时,前面传来王葵安大声吩咐小厮的声音:“你们快去茶庄帐房那里支五十两银子,就说我要的。”
一个小厮可怜巴巴地说:“可是,老爷吩咐过……”
“你让帐房随便挪个数把帐填了就是啦!五十两银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数目!快去!”说着一叠声把那小厮赶出门。
桂卿的笑声则在一旁响起:“王大少爷不怕回去挨员外的板子?”
爱月的声音又道:“话说王少爷身子不好,之前府上还因为闹蛇,给闹出了人命,现在可好了?”
“那蛇啊,说来也是奇怪,你们没见过呢!不然肯定吓死!”
桂卿揶揄他:“说得这么大口气,就你不害怕?你敢把它打死不成?”
“我看见过它不止一回了!”王葵安气哼哼道:“我当然不怕!”
桃三娘听得不由抿嘴一笑,低声道:“蛇一口就能把他给吃掉。”
我小声问:“三娘,真有那蛇吗?”
“当然有。”桃三娘正说着,忽然前面王葵安大喊:“老板娘!”
桃三娘应声出去,我扒在门外往里看,只见一个好像是王家的小厮,手里捧着个东西,我仔细一看,竟吓了一跳,那也是个盒子,里面同样盛着一朵大木耳,王葵安得意洋洋地说:“还以为只有和公子的表姐家那富墙贵宅里能长大木耳,不曾想我们家今天也长了一朵,我爹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吃不得太多这凉滑食物,倒便宜了我!老板娘,你今晚索性给我们做一顿木耳大菜好了。”
我再去看那和公子,却意外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阴沉凝重着,也不说话只是端着茶杯喝茶。
我心里油然升起一种不安,为什么与和公子有关的两家人家里都长出这样奇怪的大木耳?看和公子的神情,莫不是有什么缘故?
桃三娘一叠声答应着,去接过那一盒木耳回到后面,看见我愣在那里,便笑道:“怎么?”
我摇摇头。
桃三娘把盒子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好像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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