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腆着脸笑:“老婆,你也多吃点儿,不然抱着硌得慌。”
许娴白他一眼,心里有点甜蜜,也有点失望。结婚已经一年,这个男人竟然还没有发现自己不吃牛肉。
沈白第二天回硅谷去,临走嘱咐许娴:“对了,舜青的爸妈下个月要来,到时候请他们来家吃饭。”
许娴有点糊涂地问:“他们来洛杉矶干什么?舜青不是在西雅图么?”
沈白一边往身上套外套一边骂:“那小子有病,把微软给拒了。”忽然想起许娴也拒了微软,立刻傻笑两声,“老婆,你不一样,你不是惦记着我么。”许娴歪着头站在那里轻轻问:“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按说咱们也该早些请他吃饭才是。”沈白哈哈一笑:“这小子从来都是六亲不认的脾气,我看要不是他老爸老妈来,他还能跟窝里窝着。”
沈白一溜烟地下楼出去,许娴站在窗边挥手。等那车子不见了,许娴把头发梳了梳,出门买冰激凌吃。太阳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许娴在路上慢悠悠地边走边吃,嘴里是淡淡的薄荷的味道。后来她索性踱进电影院去看了一个恐怖片来犒劳自己。
沈白不在的时候,她朦朦胧胧地想,还真是有点太静了。
随后的两天沈白公司加班,连电话也只打来一个,告诉许娴周末不必上去。许娴心里就有些闷闷的,她拿出李碧华的书来看,看着看着觉得满目苍凉。
于是她就打电话给安然:“周末出去逛街吧。”
安然想想说“好”。两个人再聊几句,安然忽然哭出来。许娴大惊问:“怎么了?怎么了?”
安然又哭一阵,才慢慢平静下来说:“并没有什么,突然心情不好而已。”许娴听安然声音凄然,喘气之间不胜娇弱,心里心疼,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恨不得扑过去安抚她。最后却只得叹口气问:“我过去陪你好不好?”
安然一时忘形,此时尚自怜不已,觉得整个胸口都痛,却不愿见人,只含糊道:“算了,也晚了,咱们周末见吧。”
许娴也只得收线,后来又自己坐了一会儿,心里明白一定是安然的男友的“前女友”事件,可怜安然平日里看着颇坚强的一个女孩子,遇见这一个“情”字也只好心如乱麻。许娴面前的书再也看不下去,满头满脑只得两个字:“冤孽”。
第七章 人生不如意事(2)
难道,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不成?许娴并不知道。天上一弯月牙若隐若现地浮动,照着许娴,也照着她爱的人和她想要逃避的人。这一团乱麻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的那边,铃声固执地响,一下,两下,三下……许娴心里一团乱,一时希望他拿起电话来,一时又莫名地惊恐,正在水火交战间“啪”的一声轻响,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机械地说:“xxx…xxxx现在无法接听,如果您要传呼请按5,如果您要留言请按1。”然后又是“嘟”的一声轻响,原来留言机已经接通了。
许娴手里捧着电话发一会儿呆,恍惚里那女人的声音似乎又响起来,她却无心再听,伸手按下了挂断的按键。
她有点绝望地靠在墙上,眼睛半闭着看着黑暗的墙角。这时候她非常非常地想打电话给沈白,只为了听他嗓子粗粗地说一句:“什么事?”可是沈白这会儿应该在公司,他的手机在公司永远也接不通。她又站了一会儿,闷闷的,仿佛全身的力量都用尽了一样。眼前就明摆着她自己的一生,没有波澜,没有惊喜,没有理解,这么一条路直看到底。
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她终于低低地哭出来,然后伸手拉上窗帘,因为她不愿让月亮看见。
她突然又抓起手机来打,等着听那头的铃声冷清地振动。一声,两声,三声,她边听边数着,边数边暗自积聚着力气来留言。四声,五声,她突然深深地吸一口气,正在这时,一个柔和的声音冷清清地道:“hello?”
许娴忽然感到害怕,她想也没想就把手机挂断。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白,白得让她的思想都停滞,然后又是无边的黑,黑得让人绝望。耳边仿佛还有那铃声在响,许娴慢慢地数,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时间仿佛停止,空间仿佛旋转。
许娴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来,自己抱着饭盒去食堂吃饭,手里拎着《银英》。北京的爽朗的空气围绕着她,远处东操场的嘈杂一浪浪地直扑过来。阳光透过树影斑驳而下,多好的天气,多好的年华。然后她又绝望地想起三教,那种可笑的中学一样的桌椅。然后她又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情,包括小时候吃过的瓷瓶子装的酸奶,包括用一个玻璃瓶子去打酱油。
那时候连妈妈都还年轻,她慢慢而绝望地在地毯上缩成了一团,用手拢住膝盖,把头深深地埋进去。周围是一片黑,却似乎嘈杂。似乎有铃声,也似乎有嗡嗡声。她用膝盖顶住脸颊,慢慢地有冰凉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滑下,竟然有些痒痒的。可她只觉得绝望的孤寂,仿佛天地间只有这黑暗,而这黑暗里只有自己。
第八章 纠缠,还是纠缠(1)
叫醒许娴的是一阵敲门声,急急的,如同一阵鼓声。她仔细地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只觉得头一下一下地疼,两边太阳穴突突乱跳。许娴低低叫了一声才起身,一脚深一脚浅地去应门,也许是因为迷糊,竟然没有看是谁敲门,就哗的一声开了门。
门外一个人有点颓废地站着,逆光。楼梯上昏黄的灯光从后头射过来,许娴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没明白过来是谁,于是有点犹豫地问:“是谁?”
那人仿佛向前走了一步,许娴迷茫地看着他的脸。是了,这脸有点熟悉,可是晃来晃去的让人头晕。那人的嘴一张一合的,却并没有声音。许娴有些不耐烦,伸手去抓住他的肩头,赌气说:“你别乱动,到底是谁?”
那人一张放大的脸凑上来,让许娴来不及聚焦。她正想抗议,忽然看见那人的头发在灯光下亮亮的,很炫,一个念头涌上来,她仔细地看,真的是他,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嘴很干。她死死抓住他的衬衣,绝望地问:“你为什么不去西雅图?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想要继续问下去,她想要听他的答案,可是一片黑暗突然砸下来。许娴一点一点地滑下去,手指却还抓住舜青的衬衣。
舜青急忙伸手抓住她,几个月不见,她更加消瘦了,隔着衬衣仿佛也能看见她纤瘦的腰。舜青只觉得手里仿佛捧了一块很烫很烫的火炭,那种热烧得他的灵魂生疼。女人的眼睛紧闭着,脸颊近乎透明,却有不正常的红晕。舜青没有犹豫,把她抱起来进屋,然后拨911。
等救护车的当口,他打开沙发边上的小小的灯,让灯光柔和地洒在许娴的身上。然后他小心地给她加一条毛毯,有点发愁地看着她。许娴的问题他知道答案,可是他无法回答。昏黄的灯光下这个男人的思绪飞到过去,然后停在一个晚上。
一个下雨的晚上,还有三教外面的仓皇的风雨声。
救护车来了,舜青跟在车后把许娴送入医院。在路上他给沈白打了个电话:“老大,许娴进医院了,你快来。”
可是沈白来不了。
沈白收了线立刻给老板打电话——加班的是沈白,老板却并不需要加班——结果老板说:“沈,公司希望你以工作为重。”沈白满头的青筋都起来了,可是支支吾吾半晌还真说不出来许娴到底得了什么病。两个人你来我往杀了几个回合,最后沈白败下阵来,老板隔着电话皮笑肉不笑道:“沈,公司当然关心员工的家庭,如果你太太的病情严重,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老板这么说是因为他料到沈白的老婆年纪轻轻不能有什么大病,索性装得大方一点给沈白一个台阶。沈白唯唯诺诺地挂了电话就“呸”了一声,然后发了一会儿愁,只得给舜青打电话:“兄弟,帮大哥一把,好好照顾你嫂子。”
舜青在电话那头听见沈白说了这话心里微微地一沉,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就仿佛不在意地说道:“好,嫂子这边你放心。不过你还是争取来一趟,好多事儿你办比较方便。”他的声音柔和镇定,也叫许娴嫂子。
这时候舜青人正站在急诊室里,身边的大夫来来往往。许娴那间小小的帘子紧紧拉着,但是舜青知道里头并没有大夫。他又站了一会儿走过去,隔着帘子叫了两声:“嫂子,你还好么?要不要什么东西?”
许娴这会子已经醒过来,被两名大夫苏珊娜和大卫先后反复诊视过。这两位大夫一老一少,来来往往地走马灯一样,好容易携手走了,给许娴一点点的空闲时间,可这时候她的脑子仿佛很乱又仿佛很空,一股对自己的失望和愤恨铺天盖地地涌上来,让她仿佛漂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听见舜青的问话并没有立刻回答,再想想又怕他就此闯了进来。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此时此刻有什么人许娴愿意花一切的代价来躲避,那么这个人就是舜青。于是她低声道:“我很好,他说什么时候来了么?”
第八章 纠缠,还是纠缠(2)
舜青说:“沈白说他尽快来。”
许娴“嗯”了一声。
那个问题仍然在纠缠她,仿佛一条毒蛇。“舜青,”她想,“你为什么不去西雅图?你为什么要留下来?你到底要干什么?”她想到有些绝望,然后她就玩弄着手上的结婚戒指开始想沈白。她想他那爽朗的笑容,他虽然粗心可是偏偏肯认真地待许娴,许娴慢慢地想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然后暗自对自己说,沈白真的很好,很好。
她的心突突乱跳,嗓子里仿佛很渴的样子。医院的天花板是一片雪一样的白,一直盯下去让人有眩晕的感觉,仿佛透过这片天花板就可以直接看见天堂。许娴渐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