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说(2008.02)-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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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若回忆可以分享（2）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阿池。张绍池。是校长在星期一的校会上告诉我的。掌声鼓励张绍池同学在本市的摄影比赛中拿了一等奖。校长这样说。然后我看到了他。从离右手边很远的人群里走了过来。那天天气有点冷，阳光却很　　　

　　好，整片天空看上去清冷而又明亮。他穿着校服的西装外套，领带系得整齐。头发剪短了些。看上去很精神……大概是知道今天会上台领奖的缘故。　　　

　　然后他走上台，从校长的手中接过奖状，礼貌性地鞠了个躬，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不是骄傲也没有炫耀。只是一个普通的微笑。温和犹如晴朗天空下的一杯清水。而那些掌声，持着连绵的节拍涌进我的耳中，从很远的那边直至很近的这边，犹如拍打在礁石上的浪。　　　

　　我抬起脸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看着我，和我身边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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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第四次遇见他。阿池学长。我在心里说。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4点20分。和朋友说好今天一起去买高考用的参考书，约的是4点整，却被对方放了20分钟的鸽子。〃塞车啦，你再等等嘛！无聊就先找个帅哥搭讪一下好啦〃对方居然还在电话里嬉皮笑脸。〃……总之你快点。〃无可奈何挂下手机，动作间余光扫到身后，阿池学长依旧摊在　　　

　　先前的长凳上，一脸慵懒地摆弄着他手中的照相机。……是出来拍外景？……经常来这里？……还那么热衷摄影？……现在……有在做着相关的工作？如果要搭讪，能说的话题似乎还蛮多的。我咽了咽嗓子，莫名其妙地就紧张起来。　　　　

　　***在这之前，其实并不是没有和阿池学长说过话。说过一次。时间是那次早会结束之后。因为校长一句〃有兴趣的同学，可于一楼观看张绍池同学　　　

　　的获奖作品〃的号召，我在苦熬完紧跟着的那节该死的外语课后，便风一般冲向了一楼宣传栏。　　　

　　＇带着一颗骚动的心＇……跑下楼梯的时候甚至莫名想到言情小说里看到的句子。有些土的形容。也很傻。但我在那个时候想到了，那个时候，有那么几秒，我察觉到自己的嘴角抿出甜蜜的弧。　　　

　　有兴趣的其实不是作品。而是拍摄作品的人……这似乎也不需要详加说明。　　　

　　但后来还是被作品小小地震慑到了。是关于云朵主题的摄影……我想起某套漫画里似乎也有个摄影家拍过相同的主题。这些云被贴在宣传栏的玻璃后面，深的浅的轻的重的白的灰的，层层叠叠又虚无缥缈的，融在玻璃反射出的阳光里映进了我的眼。　　　

　　我对摄影并没有什么研究。但是，拍得很好看。我抬起头，朝向身边的人。〃……真的很好看。〃我对他说。这句话我酝酿了足足两分钟。两分钟之前，他站到了我的身边。我一边说，一边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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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若回忆可以分享（3）　　　　　　　　　

　　手指点着玻璃。即使说完了话，也没能很快地把手收回来。其实我想接着说，说〃你很厉害〃，说〃有机会教教我啊〃，或是更无聊一点的，　　　

　　说〃有一套漫画里有跟你一样的主题哟〃也无所谓。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玻璃冰凉的质感，从我的指尖传上全身，僵硬了我的动作，顺带着也僵硬了我的舌头。我只能看和听。看他朝我看了一眼，带着一点客气的笑意。听他对我说，〃谢谢〃，夹带着两声像是用以过渡的〃呵呵〃。过渡到他说〃嗯，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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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我才终于能又再次说出话来。〃嗯。〃我说……其实这也不能算是说。但总归算是落下一个完满的句号。完满的，第一次和阿池学长的说话，以及，第五次和阿池学长的见面。　　　　

　　***这样便有了第六次的后续。之所以说是后续，是因为第六次见到阿池学长，有着人为和故意的成分。或许少女漫画看多了，多少会对现实有些不合常理的期待吧。以我一介数理化从未考　　　

　　进80分的高中女生智商，即使不会傻到去做〃阿池学长会不会有点喜欢上我呢？〃的白日　　　

　　梦，却也阻止不了〃他应该对我有点印象吧〃的泡泡在脑海里幻化开一片迤逦。……毕竟，算是说过话吧？……而且，他也看了我呢。……何况，还朝我笑了哎。　　　

　　这些驻入心间的自言自语，如同作用于充气筒上的力。仿佛可以听到气体在橡皮管里流动出的呼哧声，呼哧呼哧呼哧，于是一个原本软瘪的什么东西，就在突然间，饱满起来了。　　　

　　我开始在每次课间休息的时候长途跋涉。从三楼的高一部，爬四层的楼梯，到七楼的高三部。然后在那里的走廊上装模作样地走上一个来回。再赶在上课铃打响前，从七楼的高三部，跑回三楼的高一部。〃烂学校，居然没电梯！〃我常常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愤愤地想。但内心深处，却又在同一时间，为这样不懈着的自己而由衷地感到快乐起来。但正如我先前所说，这终究只是少女漫画看多了而导致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我第十二次朝高三部的楼梯攀登的时候，我遇到了迎面从楼梯走下来的阿池学长。一贯的黑发黑裤白衬衫的搭配，他从楼梯的拐角处出现，我就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着他朝我走来的步伐，而擂出越发剧烈的响。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我想。　　　

　　我就这样一边想一边站在原地努力看着他。之所以要说是努力，是因为这个时候我突然有些心虚。必须要集中精神，视线才不会逃窜向别的地方。所以我努力地看。而且是，盯着他的眼睛看。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准备在他感应到我的目光，看过来的同时，举起手朝他说一声HELLO……或者只说HELLO不举手，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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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若回忆可以分享（4）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他感应到了我的目光，也朝我看了过来。而我既没有说我的HELLO，也没有举我的手……我什么也没有做，哪怕仅仅是一个嘴角的牵起。我只是摆出满脸的陌生，在和他对视了一眼之后，便迅速将头撇向正前方的位置。　　　

　　……就像他对我那样。没有任何表情的生疏。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神。没有任何意义的交错。……没有任何我的影子的他的记忆。　　　

　　即便和他的交谈不过只发生于三天前。但他不记得我。他不记得我。尽管我记得他的一切。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们分享着相同的画面。闭上眼睛的时候，我们沉浸的，却是各自的画面。……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第八次见到阿池学长的这一天，我终究没有去找他说话。　　　

　　没有任何的意外和转折。在该等的朋友姗姗来迟的同时，我往身后投下最后一眼。那个时候，阿池学长已经不在了。　　　

　　他有看到我吗？不知道。他有留意我吗？不知道。他有对今天的我存下那么一点印象吗？不知道。我对他的记忆一无所知。就像他也不会知道我今天看到了他。我今天留意了他。我今　　　

　　天，因为他又想到了很多过去的，和他有关的片段。　　　

　　我知道他不会知道。　　　　

　　***　　　

　　我们用大同小异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带着大同小异的构造。持着大同小异的习性。血液都得靠着心脏的推动才能流遍全身。大脑皮层和基底核是每个人的大脑都不能缺少的奠基。需要爱人的同时，也都需要能被人爱着。　　　

　　我们明明在那么多地方相似着。却为什么又能在更多的地方，看到无法迈出脚步的巨大鸿沟？那些即使用眼角余光也能被自己轻易发觉的斑斓，在另一个人的眼里，又是如何就成　　　

　　为了无论如何撑大眼睛也看不见的灰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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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记忆和内心的一些道理，我曾仿佛有一点明白过。却又确实的，因了这一点明白，而产生出了更大的困惑。　　　　

　　***而现在，第九次见到阿池学长的我，终于也驻进了他的记忆。　　　

　　〃凌铃。〃他轻声叫唤我的名字。我受宠若惊。〃那天骑车差点撞到你，没吓着吧。〃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的情景。〃谢谢那天你对我的照片的称赞。〃第五次的见面。〃我知道的，你一直在课余时间爬三层的楼梯来我们高三部吧。〃第六次的。〃那天我看到你在等你的朋友了，为什么不来跟我打招呼呢？〃第八次。　　　

　　阿池学长就这样在我面前一点点地诉说着的这些过往，我朝他看过去。依旧是黑漆漆的头发。架着黑框眼镜的鼻梁。有一点点歪，却总归是歪得很邪很好看的嘴角。一直以来，都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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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若回忆可以分享（5）　　　　　　　　　

　　而现在，就连他所拥有的记忆，也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嗯，或者也可以说成是，他拥有的，根本就是我的记忆。　　　

　　〃……谢谢。〃我笑起来。〃不用谢。〃身边医生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这是每个临终的病人所有权享受到的福利。〃　　　

　　拥有己方记忆与彼方外貌的机械人。事实上在两年前就被政府引用进各大医院。用于满足一些晚期病人旧时的遗憾，以此缓解病痛所给他们带来的痛苦。　　　

　　眼前的阿池学长，只是由我的记忆所堆砌出来的＇福利＇。　　　

　　〃谢谢呀。〃我依旧重复着先前的句子，并没有朝向医生。体内的疼痛犹似一把巨大的剪刀，将我面前的世界一点一点剪成支离破碎的片。冰冷的咔嚓声中，只有阿池学长的目光，那样专注而又温柔地，在我的眼中抚进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暖。　　　

　　〃谢谢呀。〃　　　

　　我带着笑容，朝他伸出手。不管怎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