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格 太宰治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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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失格 太宰治 作品-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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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怎么样?你竟然还会摆出一本正经的架势开玩笑,真是可爱呀。” 

 这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啊,真想把那些画拿给她瞧瞧。我就这样徒劳地想着。突然我改变了主意,断了那个念头,说道: 

 “漫画,至少画漫画,我自认为比掘木强。” 

 这句骗人的玩笑话,谁知她倒信以为真了。 

 “是啊,其实我也蛮佩服你的。你平时给繁子画的那些漫画,让我看了都不禁捧腹大笑。你就试着画画看,怎么样?我也可以向我们社的总编引见你呐。” 

 她们那家杂志社发行的是一种面向儿童的没有名气的月刊杂志。 

 “。。。。。。一看到你,大部分女人都巴不得为你做点什么呐。。。。。。因为你总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却又是一个出色的滑稽人物。。。。。。。有时候你是那么茕茕孑然,郁郁寡欢,那模样更是让女人为之心动呐。” 

 除此之外,静子还唠唠叨叨地说很多话来给我戴高帽子,可一想到那恰恰是隶属于男妾的可鄙特性,我就变得越发“郁闷消沉”、委靡不振了。我暗地里忖度到:金钱比女人更重要,我迟早都要离开静子去过自食其力的生活。可事实上,我却是越来越依赖于静子了。包括我从“比目鱼”家出走之后所有的事情,我都受到了这个胜过男性的甲州女人的关照,结果,我在静子面前更是不得不“战战兢兢”的了。 

 在静子的安排下,“比目鱼”、掘木以及静子三人进行了三方会谈,达成了协议:我与老家彻底决裂,而与静子“堂堂正正”地同居。在静子的多方奔走下,我的漫画也意外地赚了些收入,我用钱来买酒和烟。谁知我的不安和悒郁却有增无减。郁郁不乐之至,使我在为静子他们的杂志画每月的连载漫画《金太郎与小太郎的冒险》时,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故乡的家人来。由于过分凄寂,手中的画笔有时会戛然停止运作,而我伏在桌子上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这种时候,能稍微安慰我的就只有繁子了。繁子已经毫不忌讳地把我叫做“爸爸”了。 

 “爸爸,有人说只要一祈祷,神什么都会答应的,这话可当真?” 

 说来我倒是正需要这样的祈祷呐。 

 啊,请赐给我冷静的意志!请告诉我“人”的本质!一个人排挤欺负另一个人,难道也不算罪过吗?请赐给我愤怒的面罩! 

 “嗯,是的,对繁子嘛,神什么都会答应的。可是对爸爸呢,恐怕就不灵验了。”  
 
 “为什么不灵验呢?” 

 “因为爸爸违抗了父母之言。” 

 “是吗?可大家都说,爸爸是个大好人呐。” 

 那是因为我欺骗了他们。我也知道,这公寓里人人都向我表示出好感,可事实上,我是多么畏惧他们啊!我越是畏惧他们,就越是博得他们的喜欢,而越是博得他们的喜欢,我就越是畏惧他们,并不得不离他们远去。可是,要向繁子讲明我这种不幸的乖僻,分明是一件困难至极的事情。 

“繁子,你究竟想向神祈祷些什么呢?”我漫不经心地改变了话题。 

“繁子我想要自己真正的爸爸呐。” 

我吃了一惊,眼前一片晕眩。敌人。我是繁子的敌人?还是繁子是我的敌人?总之,这里也有一个威胁着我的可怕的大人。他人,不可思议的他人,尽是秘密的他人。顷刻间在我眼里,繁子一下子变成了那样一个他人。 

原以为只有繁子是个例外,没想到她的身上也隐藏着“无意中抽死牛虻的牛尾巴。”打那以后,我甚至在繁子面前也不得不提心吊胆了。 

“色魔!在家吗?” 

掘木又开始上这儿来找我了。我从“比目鱼”家出走的日子里,他曾经那么冷漠地对待我,可现在我却无法拒绝他,只能微笑着迎接他。 

“不是听人说你的漫画很受欢迎吗?像你这样的业余爱好者,倒很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啊。不过也万万大意不得呀。你的素描就一点也不成样子呐!” 

他在我面前摆出一副绘画大师的架势。要是我把那些“妖怪的画像”拿给他看,他会是怎样一种表情呢?我又像惯常那样开始徒劳地焦虑不安起来。我说道: 

“你别那么说我,要不我会大哭一场的。” 

掘木越发得意了: 

“如果仅仅依靠为人处世的才能,迟早会露陷的哟。” 

为人处世的才能……听他这么一说,我除了苦笑之外无以对答。我居然具有为人处世的才能!莫非在别人眼里,我那种畏惧他人、躲避他人、搪塞他人的性格,竟然与遵从俗话所说的那种“明哲保身、得过且过”的处世训条的做法,在表现形式上是相同的吗?啊,人们彼此并不了解,相互截然不同,却自以为是亲密无间的挚友,一辈子也没有觉察到彼此的殊异。待等对方死去,不是还哭哭啼啼地念一番悼词吗? 

掘木是处理我离开“比目鱼”家之后各种问题的见证人(他肯定是在静子的央求之下才勉强答应下来的),所以,他摆出一副像是我重新做人的大恩人抑或月下老人的派头,要么煞有介事地对我进行说教,要么深更半夜喝得烂醉跑来借宿,要么从我这儿借走五块钱(每次都毫无例外是五块)。 

“不过,你玩女人也该到此为止了吧。再玩下去的话,世间是不会容忍的。” 

所谓世间,又是什么呢?是人的复数吗?可哪儿存在着“世间”这个东西的实体呢?迄今为止,我一直以为它是一种苛烈、严酷、而且可怕的东西,并且一直生活在这种想法之中,如今被掘木那么一说,有句话差一点就迸出了我的喉咙口: 

“所谓的世间,不就是你吗?” 

我害怕激怒了掘木,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世间是不会容许那么做的。) 

(不是世间,而是你不会容许那么做的吧。) 

(如果那么做,世间会让你头破血流的!) 

(你不久就会被世间埋葬。) 

(不是被世间,而是被你埋葬吧。) 

(对自己的可怕、怪异、恶毒、狡诈喝诡谲,你要有点自知之明!) 

诸如此类的话语在我胸中你来我往。尽管如此,我却只能用手巾揩拭着汗涔涔的脸庞,笑着嗫嚅道: 

“冷汗,冷汗!” 

打那时候起,我开始萌发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思想”的念头:所谓的世间,不就是个人吗? 

从我萌发了这个念头之后,与以前相比,我多多少少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了。借静子的话来说,我变得有点任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战战兢兢了。再借掘木的话来说,我变得出奇地吝啬小气了。而借繁子的话,我不大宠着她了。 

我变得不苟言笑了,每天一边照看繁子,一边应各家杂志社之约(渐渐地,静子他们以外的出版社也开始向我约稿了,不过,那都是一些比静子她们更低级的所谓三流出版社的约稿)画一些连自己都不知所云的、以自暴自弃为题的连载漫画,诸如《金太郎与小太郎的冒险》,还有明显模仿《悠闲爸爸》而作的《悠闲和尚》,以及《急性子小阿乒》等等。我满心忧郁,慢条斯理地画着(我的运笔速度算是相当迟缓的),以次来挣点酒钱。静子从杂志社回到家里之后,就轮到我外出了。我阴沉着脸走出家门,在高园寺车站附近的滩铺上,或是简易酒馆里,啜饮着廉价而烈性的酒,等待心情变得快活之后,才又回到公寓里,我对着静子说道: 
 
 
“越看越觉得你长相怪怪的。其实啊,悠闲和尚的造型就是你睡觉时的模样中得到灵感的呐。” 

“你睡觉时的模样,也显得很苍老哟。就像是个四十岁的男人。” 

“还不是都怪你。我都被你吸干了。俗话说‘河里的水流,人的身体’,有什么闷闷不乐想不开的呢?” 

“别瞎嚷嚷了,早点休息吧。要不,你先吃点饭吧。”她是那么平心静气的,根本不理睬我那一套。 

“如果是酒的话,我倒很想喝一点……河里的水流和人的身体,人的水流和……不,是河里的水流和流水的身体……” 

我一边哼哼唧唧的,一边让静子给我脱下衣服。然后我就把额头埋在静子的胸脯里睡了过去。这便是我的日常生活。 

第二天也重复着同一件事情 
只需遵从与昨天相同的习性 
倘若愿意避免狂喜狂乐 
大惊大悲就不会降临 
躲开前方的挡路巨石 
像蟾蜍一般迂回前进 

当我读到由上田敏'日本诗人、翻译家',由夏尔。库洛所作的这首诗时,整个脸庞羞赧得就像火苗在燃烧一样。 

蟾蜍。 

(这就是我。世间对我已经无所谓容忍与不容忍,埋葬与不埋葬了。我是比狗和猫更劣等的动物。蟾蜍。只会趴在地上悉索蠕动的蟾蜍。) 

我的酒量越来越大了。不仅到高园寺车站附近,还到新宿、银座一带去喝酒,甚至有时还在外面过夜。为了避免“遵从与昨天相同的习性”,我要么在酒吧里装出无赖汉的模样,要么接二连三地乱亲女人,总之,我又回复到了情死之前的那种状态,不,甚至成了比那时候更粗野更卑鄙的酒鬼。被钱所困时,,我还把静子的衣服拿出去当掉。 

自从我来到这个公寓,对着那被大风刮得七零八落的风筝露出苦涩的微笑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当樱花树长出嫩叶的时节,我悄悄偷走了静子和服上的腰带和衬衫,拿到当铺去典当,然后用换来的钱去银座喝酒。我连续在外面过了两夜,到了第三天的晚上,我感到身体不适,不知不觉地又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静子的房门前。只听到里面传来了静子和繁子的谈话声: 

“干吗要喝酒?” 

“爸爸可不是因为喜欢喝酒才喝的。只因为他人太好了,所以……” 

“好人就要喝酒吗?” 

“倒也不是那样,不过……” 

“爸爸没准会大吃一惊的。” 

“没准会讨厌呐。瞧,瞧,又从箱子里跳出来了。” 

“就像是急性子的小阿乒一样。” 

“说得也是。” 

能听到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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