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之后,大江才发现裤袋里的钱包不见了。他明明没放在大衣口袋里,八成是掉在半路吧。那也无所谓,反正里头没放什么钱,信用卡之类的只要申请止付就好了。大江不愿再追究丢掉的钱,以及披在喜多川身上外套里的七万块,只想立刻跟那男人切断关系。可以的话,希望现在就切断。
大江坐在餐桌旁,双手撑在桌上抱住头。事情变得非常棘手,他竟然惹上一个极为可怕的男人!他不晓得喜多川曾杀过人。而且还不是单纯地刺杀对方,而是残忍地开膛破肚。那根本不是精神正常的人会做的事!
从男子的年龄、行为﹒一点都看不出做出那种事。他是五年前,亦即二十九岁出狱的,用那样残酷手段杀人的凶手,会轻易在二十九岁就出狱?少说也要关个十五、二十年才对吧。或者,他是未成年杀人?那种年纪的孩子,会手段凶残到被称为『开膛手杰克』吗!?
大江弹跳似的站起来,仔细确认过屋内所有门窗。明知虚弱的喜多川不太可能有力气到家里行凶,但他就是放心不下。
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想为了区区四、五十万弄丢性命。得在伎俩被识破前抽手才行。但喜多川对寻找堂野那样执着,只怕说『我无法再继续找堂野了』他也不会接受。相反地,他要是因此抓狂就得不偿失了。到时,说不定会危及自己的性命。突然,大江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接近,分不清来者是妻子还是女儿,他仍低垂着头没什么反应。不管谁叫自己,他都打定主意不回应。。。。。。。此刻的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就在这时,一张纸沿着桌面推到眼前。纸面写满了数字,大江一时没认出那是什么。
「你也看看美晴的成绩,实在差得不像话。」
听到妻子这么说,大江才知道那张纸是学力偏差值表。霎时,他对眼前这个又要说些没营养琐事的女人,感到厌烦透顶。
「虽然时间有点短,我还是想让她去上寒假的短期冲刺班。听说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只要四万块就行了。。。。。。」
又是钱。钱、钱、钱。。。。。。这女人除了钱还会讲什么!
「考试要拿高分是需要技巧的。」
其实大江根本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但这女人开口闭口都是钱,所以。。。。。。他才会为了钱招惹到那样危险的男人!
大江一把抓起桌上的偏差值表揉烂丢到地上。
「。。。。。。你做什么!?」比平常更尖锐的叫声,沿着地板爬上大江全身。
「如果不想唸书,就叫她去工作!」
「美晴明明说想唸大学啊!你竟然叫她去找工作,那样她不是太可怜了!」
「比起去大学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出社会学点有用的东西。」
一抬起头,发现妻子用厉鬼般的表情瞪着自己,大江却丝毫不觉得害怕、惊慌。这女人充其量只是这种程度而己,跟喜多川带给自己的恐惧全然不同。
「家里这么穷还不都是你害的!因为没钱就不让美晴上大学,那她未免太可怜了。」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大江受不了地摀住耳朵。现在根本不是争辩这种事的时候。我的情况比妳惨多了,要是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赔上小命的!这全部是妳们母女害的!
知道来硬的敌不过大江顽强的态度,妻子连忙改变战略柔声哀求。
「好啦,求求你嘛,就让美晴去补习嘛。」
脑芯阵阵抽痛。自己的事都快处理不了了,实在不想再听妻子讲那些有的没的。
「不会拿妳的私房钱替她报名喔!」
瞬间,妻子的脸色大变。
「妳不是把钱藏在卧室前的画框吗?前阵子我看到时还有十四万呢!」
「这话题已经结束。马上给我离开这里,我还有工作要忙。」
大江一怒吼,妻子便悔恨地咬住下唇,快步离开客厅。自己的小命可比那微不足道的偏差值问题重要多了。老实说,就算那个女人现在死了,他也不会为她掉一滴泪。
该怎样躲避喜多川呢。。。。。。不管怎么想,唯有放弃寻找堂野一途。但要中止这委托案,就必须再跟他碰一次面,而且得再提交一份报告。于是,大江拿出笔记本和笔记型电脑,坐在餐桌旁开始写报告。尽管第五次的钱无法顺利收回,但起码已从他身上搜刮了四十万,写几张简单的报告也不为过吧。
啊,干脆喜多川重感冒死掉,这样就什么都解决了。。。。。。。
不过就算这么想,人也不可能那样轻易就死掉。所以大江才挑灯夜战,终于完成那颇像一回事的『报告书』。
电视上连日播报着杀人新闻,有时就连老弱妇孺也难逃被害的命运。杀人凶手被捕后,只要在狱中表现良好就能提早出狱。由于太过理所当然,以前根本没细想过。顿时,心情变得好沮丧。大江实在不愿去想,自己周遭可能潜藏凶残的杀手。
或许是早晨的气温太低,路旁草地都结满了霜。大江站在一路摇晃的电车里,茫然看着被水滴沾染成白茫茫一片的玻璃。
将喜多川送回北岛铁工厂已过了五天。得知男子是杀人犯的隔天,大江一直担心他会打电话到事务所或自己住所大骂,心情久久无法平复。直到一、两天过去,大江才稍稍放心。从计画开始至今,大江从不做任何可能引起喜多川怀疑的事。他总是依约到公园向喜多 川报告调查的经过,并没有想躲起来或逃走。就算喜多川延迟付款也没有催赶的意思,还好心要他别勉强。所以说,喜多川并没有产生怀疑,更没有发现自己的计谋。
大江下了电车,走在前往事务所的路上。今天中午之前,他必须将一份调查外遇的报告交到客户手中。委托者在电话中听取报告的反应十分冷淡,看来这场婚姻最后可能会以离婚收场吧。
老实说,大江现在也想将死巴着自己双脚不放的妻女一脚踹开。要是没有她们,就不会一时鬼迷心窍欺骗喜多川了。
自从上次对妻子发脾气后,她就没再唠叨过什么。他也不清楚妻子到底有没有让女儿去补习,不过反正怎样都不干他的事。
拐过弯再走二十公尺左右就到办公室了。。。。。。就在此时,大江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他随即停下脚步转过头,发现路边的自动贩卖机旁走出那个他不想见到的男人。
喜多川身上穿着样式相当老旧的黑色长大衣。
「现在忙吗?」
狂跳的心脏撞得大江胸口发疼,他完全出不了声地摇摇头。
「真不好意思,你之前要我别在路上叫你,但我真的想早点把这个还给你。」
喜多川将某样东西递到大江面前,那是他以为早弄丢的钱包。
「这是。。。。。。」
「没了这个很不方便吧?真不好意思,好像是你送我回宿舍时,富伯忍不住下手的。那天看到他跟你拿同样的钱包,觉得很奇怪就问了他,没想到他一下子就招了。你别看他那么老了,那双手可还灵巧得很!不过我已经狠狠骂过他,还把他用掉的钱补齐了,所以请你千万别报警。」
原来钱包是被富伯偷走了,喜多川只是拿来还自己而已。。。。。。如此单纯的事,大江却因太紧张而迟迟无法做出反应。
「富伯已经上年纪了,如果再去坐牢,只怕这辈子就出不来了。所以。。。。。。」
「。。。。。。我、我不会报警的。里面又没放多少钱,而且你都特地拿来还我了。」
只见喜多川松了一口气,接着深深低下头说『真的非常对不起』。原本大江不太理解他为何要跟自己道歉,后来才明白是因自己好心原谅他的关系。
「另外这个也还给你,谢谢你上次借我披。」
大江接过他递过来的干洗店塑胶袋。打开一看,发现里头放了上次借给他的羊毛大衣。
「还有这个。」
眼前是一个用橡皮筋束着的万元纸钞。
「我抽了五千元买食物跟药,所以只剩六万五千元。剩下的部分可以分期付款还给你吗?等我再回去工作后,就有钱给你了。」
喜多川不晓得自己已经想退出调查,还在讲分期付款的事。
「我的感冒差不多都好了。那时劳烦你从公园送我回宿舍,真是不好意思。我知道最近天气变冷很多,不过保暖的外套之前都卖掉了,所以。。。。。。。以后我会好好注意身体,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毕竟没有健康,什么都不用谈了嘛。」
手里的纸钞拿起来格外沈重,他不晓得自己竟将喜多川逼到这种地步。仔细一瞧,他才发现喜多川的大衣袖口破破烂烂。
「只要肯去找,衣服到处都找得到。这是富伯替我捡来的旧衣服。对了,你大衣的干洗费是富伯出的,算是跟你赔罪。」
真是穷酸啊。。。。。。大江忍不住这样想。竟然毫不在意地穿着捡来的破衣服!真是没常识、没人格到极点了!
就在瞧不起喜多川的同时,大江也了解到他有多拚命在工作。他将赚来的钱,全用来支付高额调查费。否则早就可以用那些钱来买衣服、棉被,甚至搬到好一点的公寓去住。
谈话的当儿,大江对喜多川的恐惧逐渐减轻,或许是从他的语气感觉不出丝毫恶意吧。
那么,现在应该是提出那件事的好机会了。大江忍不住这么想。
「喜多川先生,您今天不用上班吗?」
「为了来找你,上午请了假。」喜多川双手插在大衣口袋答道。
「那能耽误您一点时间吗?。。。。。。有些话想跟您说。」
「好吧。」
尽管有些怀疑,喜多川还是答应了。
两人走进车站附近巷子里的咖啡厅『Royal』。整问店的外观感觉很寂寥,所以大江从没踏进这家店过。要是到常去的咖啡厅,只怕会遇到香取或所长,那是他极力想避免的。之所以没选择去公园,一方面是体谅喜多川大病初愈不适合在外头吹风,另一方面则是不想单独跟他待在没什么人烟的公园。在咖啡厅里,如果他想对自己做什么,至少旁边有人可以帮忙。
踏进咖啡厅前,喜多川显得有些犹豫。大江才想起他相当节俭,不喜欢随便花钱。
「这次是我邀你的,钱就由我来付吧。」
没想到话才说完,喜多川却苦笑道『我也不是都没钱啦』。
走进店里才发觉,里头的摆设跟店名一点都不搭,看起来相当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