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吃力地用藏刀在冰面上凿着小窝。娇娇抚摸一阵幼驼头颅,然后从胸口处取出玉貔貅,拴到它的脖子上,之后,她蠕动干裂的双唇,用梦幻般声音说:“戴上它,以后就不会有灾难了……”
母驼和幼驼望着她,眼睛奇亮,似乎能看见洁白的雪山姿影。它们的额头上有白色的驼唇纹,那是传说中神圣的雪山神驼的标志。
“玉驼!那是两匹神圣的玉驼!”八荒默默祈祷。
昆仑背来一羊皮袋沙子,撒到幼驼身下冰面上。幼驼试着踩到一个冰窝,努力几次,终于站起来,在母驼保护下,小心翼翼走出冰面,走向沉落的太阳。它们上到沙山的脊梁上,回过头,伫望一阵,就默默地消失在沙山后面。
“两匹神圣的玉驼!”八荒喃喃说,“愿它们吉祥如意!”
娇娇痴痴地望一阵野骆驼消失的地方,说:“也许,她们是‘金玉神驼’的妻子和孩子!”
他们到避风处,迅速扎好帐篷,生起火。八荒将碱水冰与淡水冰溶化在一起,让娇娇喝了。之后,在温暖的帐篷里,她进入了沉沉梦乡。昆仑割来一段芦苇,做成芦管,吹奏着古老的乐曲。
第三天早晨,娇娇才醒过来。她迷惑不解地望半会儿,猛地拉住昆仑的手,问:“是你吗?昆仑驼主?”
“是我!”昆仑微笑着。
“这是在梦中,还是亡灵相见?”
“我们都好好地活着。”
娇娇眼里涌出泪水,想说话,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昆仑说:“你身体太虚弱了,要多休息。我已经煮好了小米稀饭,等会儿就吃,让肚子暖和两天,再喝羊肉汤。”
吃过饭,娇娇立刻精神了,脸上有了淡薄的红润。八荒很高兴,说休养两天就回到大本营。娇娇却现出慌乱的神情,说:“不,我不想到沙漠外面去……”
八荒和昆仑都吃一惊。
“你是在担心野骆驼吗?它们没事,已经走了。”八荒说。
“……到哪里去了?”
“有可能在那沙山背后,也可能到了几百里以外。野骆驼是沙漠里的船,能漂到任何一个地方。”八荒说,“你离开驼队,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这等于走向死亡。”
“死亡?”娇娇淡淡一笑,说,“我们不是每天都走向死亡吗?”
八荒突然有些恼火:“你这个大傻瓜,根本就不知道沙漠的威力。不管你是否愿意,我们明天都必须返回,粮食和草料不多了。”
“我要一个人留在沙漠里,我要同野骆驼在沙漠中无忧无虑地生活!”娇娇气息微弱,突然伤心地哭了起来,“……斯坦因……我不愿再煎熬……”
八荒说:“斯坦因同浪迹天涯的骆驼客一样,怎么能有家呢?”
“谁让他有家了?我只是让他有个女人。”娇娇哀伤欲绝。
“……他把心思全用在沙漠佚书上,根本不需要女人。”
“那好,你们回去吧,再别跟着我!”说完,娇娇转身向沙山跑去。昆仑地盯着她的背影。娇娇跑步的姿态真漂亮,简直是舞蹈。
八荒大声喝问:“你要干什么去?”
娇娇不回头,也不说话。八荒跨几大步,追上她,伸手揽过,然后一甩,扛到肩膀上。
“老驼主,我们现在就回大本营!”
娇娇挣扎一会儿,筋疲力尽,趴在八荒肩头,睡着了。
第十六章 女神呼唤谁(1)
考察队即将拔营,小商主找到斯坦因。
“老爷,按照寻宝人规矩,您应该将古物平分给每一个人。”
“什么?寻宝人?笑话,我们是在进行学术考察。”
“不管名称是什么,实质都一样。您当老爷,更应该懂得公平原则。”
斯坦因懒得同他费口舌,让大夏解释。后来,小商主气愤地威胁要离开,不愿带考察队去其他几处古城遗址。斯坦因塞给一笔钱,并且答应向克里雅知县推荐他当管理农村水利的小官员,他才高兴起来。
考察队穿越沙漠,继续向东。这条路从来没有人走过,但是,他们没有足够时间绕尼雅绿洲走很多冤枉路。接近居民点的古代遗址不是被夷为平地,就是作为牧羊人的羊圈,没有考古价值,不冒险怎么能找到比较完整的古城遗址?而且,斯坦因知道,一直东进就会被安迪尔河挡住,并不存在很大危险。
路上,卡特不失时机地表白说,上次发疯的民工捡到金币后由于紧张,连着几个晚上做噩梦,甚至梦见卡特告密后斯坦因用皮鞭抽他。于是,就怀疑卡特真的告了密,吃饭时要他保证没有向“洋老爷”透露什么。卡特觉得莫名其妙,就糊里糊涂答应下来。没想到,疑心重重的民工还要卡特发誓,结果惹怒了他,引发那次械斗。
“老爷,我真的没看见他捡到金币,真的!”
“我相信。不过,我得提醒你,再别干半夜三更到人家帐篷外面偷听的傻事了,不然,病了可就麻烦了,”斯坦因怜悯地望着他。
“嘿嘿,我可以穿得厚点。昆仑年纪大了,但身体还像小伙子,嘿嘿,他和善爱……”
“这些骆驼客为什么不像农村人那样建立固定居住地,娶妻生子?”
“他们习惯了像骆驼一样四处奔波,不喜欢被束缚。”卡特笑着说,“他们有一首歌唱道:‘裸奔!裸奔!无牵无挂地裸奔!奔向心灵,奔向自由!’”
斯坦因厌恶地摆摆手,“算了。”远处,娇娇一如既往地同骆驼客说笑,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裸奔”。这个奇怪的女子!
两天后,队伍来到一条冰封河流。斯坦因怀疑是沙漠幻景,但走到跟前,冰河确实存在着。小商主也感到很吃惊。骆驼饮足水,寻找到一片看起来形成不久的绿洲。绿洲上有土坯房子,主人是一位慷慨大方的老人,他拿出所有食品,热情招待考察队。
两年前,这条河改道后到达此地,原来的灌溉系统已经全部废弃,大量居民开始开垦新的土地。老人自信而乐观地勾画着未来家园的新气象。小商主说,和田河、克里雅河、尼雅河都像出了故障的钟摆,忽东忽西、没有规律地来回摆动,使沿岸居民不得不跟着搬家。考察队经过很多沙漠中的低矮干涸地区,那里大概就是某条河流改道以前的末端。这里最大的威胁是河流而不是战争。河流给他们希望,又会毫不留情把希望卷走。
沙漠河流反复无常的变化似乎帮助斯坦因揭开许多古代城市消失的秘密。
第二天,邮差奇迹般地带来满满一皮袋信件和报纸。
“你怎么知道队伍经过这里,并且准确无误地会合?”斯坦因惊奇地问。
老邮差爽朗地笑笑,“河流是大家的共同家园,没有人不朝这条路走来。我找了几条河,最后才从安迪尔河来迎接你们。”
信件和报纸是三个月前从印度、英国等地发出的。斯坦因迅速翻检一阵,还是没有艾伦的回信。已经退休回到英国的霍恩雷写信说,英国女王得知他即将破解发现于中亚的神秘文书,虽然身体不太健康,但还是特别召见,使他备受鼓舞,“……女王对东方古代文化和历史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她那么天真地询问匈奴人怎样产生,如何发展起来,又为什么要不断向西迁移……她甚至还问,为什么古代各个国家的人都喜欢到中亚大沙漠去,那里是不是真的出产长生不老药……”
第十六章 女神呼唤谁(2)
布勒寄来的信件和三月前《泰晤士周刊》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斯文·赫定在大沙漠中找到了着名的楼兰古城遗址,整个欧洲都在为他的英雄之举雀跃欢呼。虽然,斯坦因探险客观上得到斯文·赫定极大帮助,但是,看到他以楼兰三间房和汪洋大海那样宽阔的罗布泊为背景拍摄的留影时,心里还是泛起阵阵酸意。他向东方凝望良久,脑海里一亮:斯文·赫定的主要目标是发现地理、古城地址,但很少进行深度挖掘考察,虽然他发现了楼兰古城,但从新闻报道看,还是保持以往风格……就是说,他拿去的只是楼兰那棵参天大树的枝叶,神奇鲜艳的果实依然悬挂着。现在,只有自己是距离楼兰古城最近的欧洲探险家,而且,在一条新形成的沙漠河流边得到这些重要信息,难道不是高贵的沙漠女神在召唤吗?
很奇怪,马继业在喀什送别凯旋而归的斯文·赫定,应该很早就知道这个至关重要的消息,为什么在来信中只字未提?突然,斯坦因想起《十一页桦皮书》。夸父难道有预知未来的奇异本领,在斯文·赫定发现楼兰古城之前多年就知道会有这件事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拿出精心包裹的桦皮书,字迹虽然很漂亮、规整,只可惜,他不懂华文。
“下次来中亚,一定要学习汉语!”想着,他朝昆仑帐篷走去。
门口挂着一只靴子。斯坦因犹豫再三,转向八荒帐篷……门上也挂着靴子。他决定让卡特叫醒他们。可是,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卡特的门口也挂着靴子!驼队中原来只有善爱和娇娇两个女人,怎么多出一位?而且,卡特的大帐篷里住着七个民工,难道他们……?斯坦因大声吼道:“卡特,你出来!”
过许久,卡特裹着皮袄出来。斯坦因指指靴子,“怎么回事?”
“……大人,与我无关,真的。自从元浩强迫我当向导,看了那场大屠杀后,我一看见女人的光身子,就忍不住了……”
“呸!谁问这个?帐篷里有几个女人?”
“两个。”
“她们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跟上驼队的?”
“……”
“你要不说,我马上开除你!”斯坦因咆哮如雷。
“……她们是跟着‘巴扎’走的女人,从克里雅河边的那个村子开始,就与驼队在一起。”
“我怎么没发现?”
“老爷,女人穿上羊皮袄,戴上羊皮帽,与男人没啥两样。再说,你从来不正眼看人。”
斯坦因非常气恼,恨不能冲进去用鞭子抽他们,但想到霍恩雷新来的信中还提醒他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