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溜了,我都说有人反应迟钝。〃霍立抱住手臂。
英蓝佯怒:〃我早就知道我跟那小子八字不合,这次又给他在眼皮底下溜了……〃忽然想起:〃他会来看千年,这一手,一定是他教千年的。〃
霍立看着他,眼睛里面写着一个〃是〃字。
〃其实早就应该猜到是阿海回来了,千年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会懂鸡蛋啊,醋精的事情,分明是在厨房呆得烂熟的人教的。还教会她煮鸡蛋呢,这小子!〃英蓝苦笑。
〃他一向和千年要好,这法子也许是早想到的,特地来教给她,也算是帮了千秋。这小子一向神叨叨的,谁也猜不透他。〃霍立对阿海的评价没有英蓝那么极端,但也不算太好。
〃将醋精在生鸡蛋壳上写字,煮熟了剥壳才显出字来,我看在场的人没几个人想得到!观众们一向当千秋是神一般,很少有人会把偶像往别的方面想。〃英蓝难得地也表现出佩服之意。
〃也不是没人想到,这是科学,不是灵性。不过就算想到也说不出来,因为千秋居然可以预测到题目,更预测到答案,这本身就是超能力。她可没有在现场画鸡蛋,这种表现可比欧阳家的变戏法要高明得多。〃霍立微笑。
台下忽然爆发欢呼,不用看也知道,那部百宝弹珠机一定是如预测般吐出了三号弹珠,双方预测皆中,再次打个平手。
不知英蓝他们是否私心作祟,觉得千年的表现力更胜一筹。这一局,胜得来不嚣张,结局好得不能再好。
但接下来就是最令人担心的第三场比试。
这一场即将用动物来参与预测,千秋曾表示无能为力。
欧阳箐的实力也不容小看,前两场都跟千秋势均力敌,而第三场少了千秋参与,千年一方几乎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英蓝轻轻叹了口气:〃千年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难得。〃
〃你认为千年会输?〃有人问,却不是霍立。狄明威的朝天发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他问毕,忽然嗅到英蓝身上发出的古龙水气味,夸张地打起喷嚏来。
英蓝皱皱眉头:〃黄历怎么还没有回来,我去找他!〃
狄明威看着他背影,神色不善。
霍立笑了:〃你觉得千年会赢?〃
〃那是自然!千年比任何人都努力,也比任何人都想赢。〃狄明威在心里补充:〃千年觉得只有赢了才能弥补对千秋的歉疚,所以她一定会豁出去比赛的。〃
突然霍立说:〃千年确实比任何人都想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自身的存在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36)
黄历惊愕地发现镜中自己过去的身影忽然急促地往后退,镜中随着那个身影的移动迅速出现了一个纵深的空间。空间慢慢在镜面铺展开来,他过去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其中。
黄历瞪大双眼,赫然发现,那是他过去的卧室。
过去的黄历在算是华丽的卧室里走走停停,有时随手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有时又拿起笔在白纸上涂涂抹抹,更多的时候是在不停踱步和叹气。显得有点过长的头发和揉得一团糟的T恤很好地表现出主人的烦躁心理。
黄历认出来了,镜中的自己是在念高中一年级时候的自己,那时家境还算宽裕,自己刚升学,也刚跨过成年的界线,镇日里最大的烦恼莫过于怎么样才可买到同班同学所拥有的最新款的NIKE运动鞋,或者是脸上的青春痘怎么又多了两颗。
现在镜里出现的自己,怕是处于一个特别的时期,就是正在犹豫怎么跟班花表白心意吧。相对来说,并不能考上重点中学的遗憾就显得比较遥远和不那么重要了。
黄历记得,那时笨拙的自己只晓得去抄情书大全,还学着在粉红色信封里面放上鲜红的玫瑰花瓣,可是自己的心意却是如水晶般透明,纯粹得不掺任何杂质。
但是美丽而年轻的女孩子总是骄傲的,她就像一个骄横的公主一样,肆意地将一众仰慕者的心掸落在地,再踩得粉碎。黄历自然也不例外。
到今天,当初的痛楚算是都淡忘了,可是当时那种把自尊像是玻璃塑像一样乒乒乓乓打得粉碎,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慢慢聚合的感觉却在记忆里留下一道深深的烙印。
时针并没有停止转动,无论当时是如何地甜蜜或者如何地苦楚,时间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一直地往前推进。而在镜子里面,黄历的人生,进行得更是迅速。
时针一下子定格在1997年,那是黑色的一年。
黄历的父亲在事故中失去生命,家境衰落,黄历现在才晓得后悔成绩不佳对于家境平常的平民子弟来说是多么令人心慌而缺乏保障的要素。他拼死拼活地考上一所中等的大学,开始为自己的学费而努力。在过早进入的繁重劳动中,他还得负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然后,就连母亲也失去了。
要等到多年之后,他才懂得,他其实一直在依赖着母亲的依赖,缺少了照顾母亲的责任,他的人生熄灭了最亮的一盏航标灯。
母亲死后,他可以说是完全陷入了无方向无目标的黑暗混沌状态中。那是他人生阶段的混沌期,没有一天不是浑浑噩噩、毫无目标地生活着。直到另一盏明灯的亮起。
那是露丝,她的出现照亮了黄历暗淡的生命,使黄历找到了奋斗的动力。只是,有些东西并不是付出努力就有所回报的,也是因为露丝,他终于意识到有些事情对于某些人来说,终其一生无法改变。
比如地位的差距,比如贫富悬殊,这就是人类最深切的悲哀。
就在他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他遇上了千秋,不,毋宁说是千秋找到他。
她给他抽出的命运之轮果然飞速转动,而战车也在他的努力驾驭下向光明飞驰。
在英蓝和千秋的培训包装下,他挟学识、仪表、家势一举打入上流社会,成为城中新贵。尽管,这一切不过建立在一个脆弱的交易上面,就像沙滩上用沙子堆砌的城堡,无论如何巧夺天工,潮水涌来的时候,都会归回原型。而使城堡的本质如沙一般,则是由他那保持独立的思想所决定的,还有就是基于人格出发所做出的一个承诺。
而因为坚守承诺做出抉择的后果,此刻也开始在镜面呈现。
在镜子中度过的一秒钟,就是未来事实中的一年。
黄历一下子变得老迈了,其实并不是年龄的问题,而是气势开始颓败,脸上失去了运筹帷幄的自信光彩,反之蒙上一层灰霭,因为荷包的干涸还有形象的迅速褪色,他的背脊也开始弯下来,不再挺得笔直,于是就显得穿在身上的笔挺西装开始萎缩,不再衬身。
此时像围绕恒星周围的行星和卫星一般的助手和专业人士们,也因为他的身上不再放射出光芒而相继离开,他的气息愈加灰败愁苦。终于有一日,在推开贴上查封通告的大门时,留在蒙尘桌面上的是一个横倒流光了所有水的水晶玻璃花瓶和一张被沾湿了一半的离婚协议书。他的心就像散落在地面因为缺水而在盛放阶段忽然死亡的桔梗花一样,立即干枯萎缩起来。
就在他低头走出这已经不再属于他的豪宅时,一辆呼啸而过的车子带走了他绝望的身影,那是一辆和之前把他撞倒的车子完全一模一样的车子。
历史画了一个圆,再度回到原点。
黄历不知过了多久,他发觉自己手脚僵硬,身上流出的冷汗把衣服紧紧黏在身上,就像背负一张厚重而冷硬的壳。
〃怎么样,你都看清楚了吧?哈哈哈,这是你的选择,我一向都不喜欢强迫人的。同样,我也非常尊重有着自己意志的人。怎么样,你还需要再考虑一下你的抉择吗?〃
对方的话藉由〃过去黄历〃的口中说出来,更具有特殊情势的压迫力,语调的冷硬,更像一条丑恶的蛇潜入人体胃部一样,令人觉得恶心想吐。
这一切就像一场梦境一样,黄历知道,自己被包裹在华丽梦境的华丽衣妆里面,可是当衣饰被除下的时候,自己会如何的灰暗无光,他一直在做着最坏的打算。
但想像和真实遭遇永远是两码事。
就在他被逼得快要发疯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阿历,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那是他母亲的声音。
他那书香门第出身,因为嫁给他的父亲而一直养尊处优的母亲,无论是盘在脑后用黑色发网罩住手工精致的盘髻,还是合乎身份的斯文装束,都给人一种有教养、好出身、好脾气的优雅印象。
母亲喜欢在庭院里种花,她偏爱攀藤植物,尤其是一种有着心形叶片的攀藤植物,这种植物似乎非常好养,生长速度非常快,足够大的叶片加上无处不可延伸攀缠的柔弱的茎,把一个三米长两米宽的花架遮掩得非常严密。夏季的时候,这植物还会开出一串串粉红色的小花,花比指甲还要小,可是形状非常雅致,就像小小的铃铛。有风吹过的时候,藤蔓和铃铛一起摇晃,心形叶片呼啦啦的像一颗颗心互相撞击。
关于夏天的回忆似乎就是这样,生机盎然的、拥挤的、可爱的,还有点热闹的烦嚣。
母亲就是坐在这个花架下跟他做约定的。
在晚风徐来的黄昏,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叶片和花朵,把细碎的光点投射在人的身上,就像一点点的希望,再往后,则变成了闪光的回忆碎片。
母亲在朦胧的光线下微笑,对他说:〃阿历,你长大了要做一个正直的人。你要遵守自己做出的承诺,你要相信自己的良心,只有人格高尚,你才算是一个合格的人。〃
〃妈妈,遵守承诺?是像美女与野兽里面那位美女一样吗?可是,她差点被野兽害死了呀。〃年幼的阿历天真地反问。
〃这也是承诺的一种,美女最后得到了心目中的王子和理想的爱情,那不是很美满的事情吗?〃
〃可是,大明他们都说要做到每一件答应的事情是很不容易的,如果为了那个而受到惩罚的话,简直是傻瓜。〃年幼的心里还是很害怕惩罚这种事情的。
〃因为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