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死心眼子’。”
绵绵说完起身拔腿就跑,咯咯笑着。雪飞扔了鱼杆,一边喊着“小坏蛋”,一边跑上前想要逮住她,不料绵绵却不小心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负责照看这所老房子的张姨把绵绵抱起来,满脸堆笑地问:“孟依小姐,您看谁来了?”
雪飞抬眼,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漂亮妇人,款款地向她们走来。迈过小水渠时,她轻轻地掂了一下裙裾。
“我的宝贝,听张姨说你在这儿,我真不敢相信!”那妇人走近以后说。
可是绵绵并不认识她,挣脱了张姨的手,跑回来抱住雪飞的腿,躲在了雪飞身后。
雪飞看向那个美丽的妇人。她挽着一个丝绸般滑亮的发髻,身段颀长优美,仪态款款,步履迁翩。雪飞一下子想到了“风华绝代”这个词,不由得心生赞叹。
场面看上去有点冷。不料那个妇人却向雪飞伸开手臂,跟雪飞来了个深情拥抱。
见雪飞满脸疑惑,漂亮妇人自责道:“呵,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奕舟的母亲,叫何淑伶。”
原来她是梁奕舟的亲生母亲,那个让梁奕舟恨了三十年的人。她的轻盈婉约让雪飞明白,梁奕舟的气质,来自血脉相承的遗传。
何淑伶拉着雪飞的手,问:“你就是黛琳吧?奕舟常跟我提起你,你比我想象的漂亮多了。”
“不,我不是……”
何淑伶的问题让雪飞抽搐,可还没等雪飞否认,她便向雪飞竖起了修长的食指,放到唇边说:“嘘!你要替我保密哦!今天你伯父并不知道我到这里来,我只告诉他我去见老朋友去了。回国以后,我一直想来这里看看,可是他却说这是个伤心的地方,不肯让我来。”
说完,何淑伶向雪飞眨眨眼,带着一丝撒娇和顽皮。
梁奕舟下了他的路虎,见老房子前的草坡上除了绵绵的保姆车外,还停着一辆白色凌志。
梁奕舟隐约猜到了什么,觉得事情不妙。他向老房子走去,走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他远远看见,他母亲站在那里,正跟雪飞说话。
一种复杂的情愫包围了他。他已经多年没有见过母亲。从三岁开始,他只在生日时她打来的越洋电话中听过她,在午夜梦回的温暖怀抱中感受过她。成年以后的相见,也只是对她的悄然远望。对母亲的执念持续经年,梁奕舟已经分不清是憎恨还是想念。
“奕舟,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这里……我只是想回来这所老房子看看。”
何淑伶见到梁奕舟时,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绞着手指,惶惶不安地低下了头去。
“看完你可以走了。”梁奕舟的语调不带一丝感情,冷静到让人寒心。
何淑伶手足无措,向雪飞挥了挥手:“那,那,黛琳,我走了……保持联系。”
“等等!”梁奕舟忽然从身后叫住她,“您弄错了,她不是李黛琳。”
何淑伶闻言吓得几乎跳了起来,惊慌失措地牵起雪飞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弄错了,希望没妨碍到你工作……”
何淑伶一定把雪飞当成了专门负责带绵绵的佣人了,这让梁奕舟差点大动肝火。
回城的路上,绵绵已经在雪飞怀里睡着。邢勇在驾驶座上开着车,梁奕舟和雪飞并排坐在后排座位上。
“对不起,雪飞。”
“什么事?”
梁奕舟犹豫半晌,见雪飞已经有意或无意地忘记了刚才的尴尬,便回答说:“没什么……”
梁奕舟搂过雪飞,这样,雪飞和绵绵一大一小就都在他怀中了。
“雪飞,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看上了哪款车?”
雪飞局促地躲开他的臂弯,用眼神向他暗示:邢勇就在前面。
梁奕舟凑在雪飞耳边,拂着她的发丝说:“没关系,邢勇不是外人……有一款银色的Boxster S,麦佛逊悬挂,坚固安全,气门温柔平顺,开起来却像卡丁车一样轻松。你喜欢吗?”
“不要,”雪飞迷茫地摇头,“我不会开。再说,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车?”
雪飞的回答掠过梁奕舟的心尖,让他的心隐隐刺痛。
梁奕舟知道这些不是雪飞想要的,可是眼下他什么也给不了她,这将是他唯一能给予的补偿。这看起来矛盾又荒唐。他拷问自己,自己明明对她是真爱,又为什么要用金钱,让这份爱掺上杂质?
梁奕舟收回望向车窗外的视线,又问:“那什么位置?雪飞,你喜欢什么位置的房子?”
雪飞抬眼看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安于富贵权势的男人,他的问题那么平淡,既不炫耀,也无自谦,像问“我们吃什么当晚饭”一样坦然。
雪飞不想让自己纯粹的爱,掉进成人游戏的物质世界里,可是这一切,无一不是把那个让她心惊胆战的名头坐实。
雪飞挣脱了他的怀抱,淡淡的回答说:“不用了,我跟爸妈住在一起,很好。”
怀里的人突然离去,让梁奕舟感觉身体一阵空落。他怕这种生分,他怕这种疏远。梁奕舟牵过雪飞的手,按在自己左侧的胸膛,问:“可是乖,你告诉我,如果不用这些,我要怎样才能收买你?”
46
46、第四十五章 爱的份量 。。。
梁奕舟的气息暖暖地就在耳边,可是雪飞却感觉到问话里隐约带着自责和无能为力的苍凉。
此刻的梁奕舟像一个谜,他的内心承载着太多悬而未决的问题。一向雷厉风行的他,怎么会生出这么多无奈?李黛琳对他而言,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雪飞想问,他和李黛琳之间的前因后果,可是成人的世界里,哪来的那么多追问和解释?
那夜,梁奕舟坐在女儿床前,看着她小小的脸,在睡梦中溢出笑容。那么珍贵的笑,可惜在成人脸上,已经寻不到痕迹。就像当一个人明白一只一克拉的钻石比一只玻璃球值钱,他就已经悲惨地长大,再也不可能拥有那至纯至净的天使之心了。
黑暗在梁奕舟的周遭漫无边际的生长,像今天父亲的话一样,蔓延他的心里。
今天在去密云见雪飞之前,在董事局会议上,梁奕舟见到了他的父亲。会议结束以后,梁奕舟和父亲站在六楼的阳光通道,聊了很久。
梁奕舟说:“爸爸,有个问题需要征求您的意见。法律事务部主任苏惠瑜,最近向我提出了辞呈。”
“什么原因?”
“她不愿意多说,也许是个人名誉的问题。我在考虑让奕凡来接任法务部,借此让奕凡熟悉一下奕驰的内部事务……”
梁克前面有难色:“这件事,我还要好好想想。”
“爸爸,我以为您答应了。”
“什么事?”
“让奕凡接掌奕驰的事。”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爸爸!”
“奕舟……今天的董事会上,你给出的年中财报,出乎我的意料。老实说,即便是我自己,也很难做到这么好。我私下跟几个董事聊过,他们都坚决不同意你离开奕驰。”
梁奕舟沉默了几秒,又觉得胸口在抽痛。许久,他淡淡地说:“我以为您更关心我的幸福。”
“奕舟,我当然关心你的幸福。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梦想,开自己的建筑设计室,朝九晚五。但你是我的儿子,是个有胸襟有魄力的男人,奕驰需要你,我希望你能明白孰轻孰重。”
“这话在法国的时候,您就已经对我说过了!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你回不回国,她一样会死。所以现在那个女孩,我希望你尽早把她打发走。”
“爸爸,您明知我做不到。”
梁克前叹了一口气:“奕舟,不要像我一样。我了解你的感受,但我不想你过得和我一样辛苦。你爱她,只是因为她纯洁得像一张白纸,她还没有见识过金钱的力量——跟当年你的母亲,一模一样。”
“可是爸爸,即便是这样,到最后您不是还忘不了她吗?不是还要抛开一切地回到她身边吗?”
“奕舟,可是你以为现在,你以为我背负对你陆姨和静雯一生的辜负,心里就很舒服?”
“爸爸,我真的不想恨您,我恨一个母亲,就已经够累了……”
“你可能会恨我,可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决定,就像我现在,终于理解了你爷爷当年的心情。”
梁奕舟看见他父亲站在日光的投影里,身上穿着细密的竖条暗纹西装,胸口的口袋里装饰着叠成三角的白色手帕,衬衣的领口微敞,里面系着灰色暗花的丝巾。
这是梁奕舟熟悉的父亲,是他一生的榜样。可是此刻,这尊榜样的巨像却轰然倒塌。
梁克前拍了拍梁奕舟的肩膀,转身离去,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不断在梁奕舟的脑海里回放。他说:
“还有,奕舟,李昌民董事认为你和李黛琳的婚期,不用等到过年,他希望能提前到国庆节……”
阳光透过宝蓝色的玻璃幕墙照进梁奕舟的办公室,梁奕舟被秘书的电话惊醒。秘书告诉他,滕正生在二号线:
“奕舟,我的好世侄,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
“滕叔,您最近可好?”
“托你的福啊,奕舟!你怎么样?”
“我很好,就是牙龈有点发炎。”梁奕舟显然意有所指。
“奕舟,你也消消气,奕驰地产,叔叔不想要了,照原样奉还给你。今天打电话来,是叔叔想请你吃顿饭,咱们叔侄俩叙叙旧……”
“滕叔,您知道我牙龈为什么发炎?因为我最近在长智齿,牙疼得厉害。”梁奕舟说谎眼睛也不眨,还吸着气,“谢谢滕叔的邀请。我真想去,可是我怕我的牙,辜负了滕叔的盛情……”
滕正生挂掉电话之后,顿觉得血压飙升。他按住后颈窝,瘫在沙发里。
目前收购陷入深度对峙,腾盛集团车马劳顿,按理梁奕舟应该抓住机会反扑,可是这小子在这样的赛点上一动不动。
滕正生越想越觉得纳闷:梁奕舟不战也不和,到底意欲何为?
他突然感到有些惶恐。他完全摸不清梁奕舟的路数,这是在梁克前执掌奕驰与自己恶斗的几十年里所不曾发生过的事。
一种更深的不安重重包围了滕正生。他想,自己纵横捭阖几十年,难道真的要输给一个牙还没长全的臭小子?
梁奕舟放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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