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车间有很高的顶棚,水阴阴的水泥体面上散落着一块块干燥后的颜料斑点。下午的明亮阳光从硕大的窗口透进来,可以看见许多尘埃在斜射的光柱中参差飞舞。脚步发出声响在安静的空间里回荡着。段旭自语说奇怪了,我每次来都能见到那个画画的美院学生。好像只要你一来他就不在。
林安嬉笑着回一句你什么意思啊?我还还魂的女鬼一来他就要回避吗?段旭于是说你呀,真是玄幻小说看多了,那有什么鬼魂之说?你的马哲是不是都白学了?
正玩笑着,林安突然察觉到异常,她放慢脚步,直到停住不走了。段旭走出好一段才回头喊,你干嘛啊?这都快三点了,再不快点就玩不成了!
林安用力的吸吸鼻子,然后满是疑惑的说你仔细闻一闻,是不是有怪味道?好像是臭鱼烂虾味。
段旭于是也尝试用鼻子捕捉空气中的某种信息。但是一无所获,他猜测说也许是颜料吧,时间长了就变质了。
你家的颜料一变质就成虾酱了?她反驳说,味道很淡,但是的确和颜料不一样,我经常接触油画颜料的,所以很敏感。我感觉颜料的味道已经淡了很多,也许人家这几天都没有在画画了。林安说着朝墙根背阴的角落里走,对这一大堆废弃的画布和素描纸说就是这里发出来,很浓的一种腥臭味。
干嘛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你扒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段旭走过去用脚踢开了那堆杂物。然后两人面对着地上的一滩暗红色都吃惊了。
浓烈的腥臭味任是谁都不会把这么大的一摊红色当成颜料。墙角里的那片已经快要干涸的液体确定无疑是血迹。
会是怎么回事?谁杀鸡会跑到这里来?段旭不解的说,也对亏了你鼻子好使,要是我的话就一定分辨不出来血腥味,房间里这么重的油墨味弄得鼻子都快要失灵了。
林安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她却不免往最坏的结果想,她问段旭,这里的画家你有多长时间没见过了?
好几天了吧,上次你来之后的第二天我还见过,还打了招呼聊了几句,他说自己打算继续画一组钧瓷静物,还要再停一个月呢。后来就一直在没见过了。
失踪了?林安看着段旭,两个人都十分紧张,潜意识里已经隐约感到事情背后一定藏着什么。虽然说不清楚,但眼前的血泊如同一泓深潭,真相沉入水底,难以辨识。
四 深入
在林安和段旭发现了血迹之后。两个人就陷入了深切的疑惑之中,有一个巨大的问号横亘在彼此的脑袋里。真相似乎还在极远的地方沉默的静置着。眼前出现的是是一团迷雾,迷惑虚蒙的让人费解。这是意外的一个发现,却使得他们开始惴惴不安的反复回想起那片暗红色的血迹,像是一块肮脏的绒布,掩盖住了一股罪恶的腥臭气味久久不散。
不过当两个人都陷入血迹的泥淖中的同时。另一个天大的的喜讯也着实让他们都高兴起来。段旭爸爸皓首穷经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宋代钧瓷复原工艺终于得到了重大的突破。他成功了。
段旭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林安。她于是就瞪大眼睛反复问了好几遍是不是真的?
段旭二话没说,拉起林安就往学校隔壁的工作室里跑。林安是由衷的希望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她也能体会到段爸爸这些年的付出和遭受的挫折,于是这份成功因而也变得沉重,猛然得知之后颇有些接受不了的感觉。
经过那间车间的时候,林安忍不住向里面张望,明知道看不见什么,但是那一刻她还是结结实实地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恐惧。也有着某种预感,十有八九,那位画家是死于非命了。但是除此之外,她没有一点实质性的证据来支持自己的判断。
他们来到段旭爸爸的办公室。一眼就看见桌子上放着的四件瓷器,明亮而稳重的红色,当真是入窑一色,出窑万彩。他们走进来看,那种红色鲜艳欲滴,像是一个诡异而不甚真实的梦境。回忆是雪白的天空,下着红色的雪。林安在第一时间是这样的感觉,釉色错落而有致又变化万千地在瓷器上流过,恰如一场红雨层林尽染。超然物外的一座小屋藏身于巍巍的群山中,红雨沿着玻璃窗给视线染上颜色,远山,近处的溪流,统统被罩上一抹殷虹。小时候会透过红色的塑料糖纸看去,就是那种猛然间看到另一种景象的兴奋和快乐。
段爸爸也同样是异常高兴的。十几年的辛劳和汗水总算没有白费,如今取得了重大的突破,那么之后荣誉,金钱,知名度等等一系列的好处都会接踵而至。他把玩着手里的瓷器,像对待自己新生的孩子一样爱不释手。见到段旭也是笑着打招呼道,小旭过来啦?快来看看,这颜色不正是和宋代的官窑一模一样吗?
可是当他看见段旭身后跟着的林安时,他分明愣了一下,语气被突然砍断,有过片刻的失神。而且在他们参观那些瓷器的时候他也似乎是宝贝这些并不太情愿让他们细看。这反应并不明显,但作为当事人的林安来说,她已经可以确定无疑。但会是因为什么呢?她快速把能联想的事件过滤一遍,除了自己弄坏了一个三足盘以外,她实在找不到还有什么让段伯伯意外的事情。
但是接下来并没有继续发生什么反常的事情。细细地欣赏了新出的钧瓷,对眼前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赞不绝口,感叹说若不是天地造化,又如何能制造成这样精绝的物件来?段爸爸也只是一个劲的乐,也好,他现在除了享受成功的喜悦,还有什么事情能打扰到他呢?不过他的话语里似乎总有躲躲藏藏的部分,某些信息也许是工艺机密吧,反正林安问起他是如何做到的时候,他的回答含糊不清,影影绰绰像是雾里花。
因为是一时的冲动急急忙忙跑来的,他们不能多呆。必须要赶在十点半上课之前回学校。于是祝贺了段伯伯之后,他们就怀着同样高兴的心情离开了。
林安转身前又一次处于喜爱而看了那些似乎是生命的瓷器,也许是因为灵魂附着上面它们才会显现出如此华丽诡异的色彩吧。一直枣红青边笔洗,一件孔雀胆瓶,一件窄白双耳瓶,还有一件踏雪寻梅三足盘。
再次路过那间沾了血迹的车间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大风,西北城市扬起的沙尘猛然间吹得人睁不开眼,他们背风站着等待平息。那一刻林安脑袋里瞬间闪过一抹红色,浓艳似血的梅花烙印,毫无节制地在脑海中开放出来。
等等,三足盘?!
五、恶化
随后的几日,市里的省里的一些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情。毕竟失传了近千年的制作工艺被重新复原,对于钧瓷的传承和延续都是意义重大的突破。也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现在说复原还为时尚早,目前只是色彩上更加逼真了,有谁能保证说他段洛豫的瓷器就一定是宋代的工艺?
但是这件事情对林安的影响则是让她更加了解钧瓷的魔力。虽然是有些不和谐的事情发生,但是她和段旭之间的关系也随着一件又一件瓷器的烧制而更加密切。虽然最后的那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但是林安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时时充斥着段旭的身影和声音。就连一起上课,也是可爱的事情,课余时间,就会讨论一些陶瓷绘画方面的知识。这种关系一如两个人刚认识时的那样,简单而美好。
但是有些疑惑和猜测她还是藏到了心里,她担心和段旭说开之后会出现反效果。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于是仍旧平和地交往着也开始花笔墨练习画钧瓷静物。如果就这样一直到高中毕业,或者还能很幸运地和他同在一个大学那就将会是完美的了。心里面一直想不明白那摊血迹还是忽略掉为好。
但是总也是天不遂愿。一个星期之后学校里出了令人古怪的事情,一时间他们班同学李乐的离奇失踪成了大家纷纷谈论的话资。学校里原本平静安和的气氛被打破,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
李乐和林安一样都是美术生,平时喜欢素描,他家人说周四晚上放学没见李乐回家,一直到深夜恨晚也没见人。原本只是以为男孩子有可能去通宵上网了,熬到第二天一早来学校却还是没有见到人。认可老师说昨天下午还见他了,六点钟那会大家都去吃饭,晚自习就没见人了,同学们也只是说曾看到过他背着画夹去学校后院了。他家长这才意识到问题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可如果说是离家出走的话没道理啊,他又没带钱。要真是绑架那也不对,李乐家里也不过是工薪阶层。想来想去都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可能性,过了一天他父母坐不住了,随即报了警。在经过一番调查之后,就连办案人员也一筹莫展,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
林安觉得蹊跷,自己平时和李乐还算熟悉,他不过是一个挺单纯的学生啊?于是和段旭也说起了这件事情,都没有眉目。段旭也只是说,我只知道李乐有时候回去老厂房那边找那
个没影了的画家,他们好像是认识的。可是那画家不早就不知道去哪了吗?他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
段旭的话让林安打了一个激灵,她又想到那摊血迹了。从发现血迹到现在算算也有半个月的时间了,这半个月里李乐一直没有去画室和那个画家交流吗?就说要真的是不知道,那一进去看见都落了灰的空房和画架颜料,也就会回学校啊。她突然想起来,第一次发现画家失踪的时候,也是毫无先兆的,就连桌子上的纸张和画布还有排笔调色盘都还在,油画颜料也是打开的,不像是收拾好了要离开的样子。那么,这一切又都是怎么回事?
就在全校在为李乐的失踪议论不已的时候,十一班的一个学生又一次和李乐一样人间蒸发了。
事情便得严重起来,警方加大了调查力度。学校也在周一的早会上着重强调了安全问题。可是林安站在教室的窗口,看着前方不远的矮墙,总是觉得这些事件一定是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对面的那一处大院如此安静,荒凉颓圮,只有一枯树下的双峰窑在无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