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藏1937- 第12部分

　　茹淡月端着饭菜进屋，见他神情十分古怪，道：“你怎么了？”

　　方隐锋不答，摇手叫她不要说话，将那些照片摊在床上，全神贯注地凝想。

　　茹淡月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线索了？”

　　方隐锋道：“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想不出是什么地方？”

　　茹淡月道：“是不是关于尹先生的死？”

　　方隐锋沉吟道：“他不是正常死亡，凶手无论怎样小心，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茹淡月叹道：“如果尹先生能开口说话就好了，咱们不必搅尽脑汁，他也不至于死不瞑目。”

　　方隐锋听到“死不瞑目”四个字，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道：“不错，他的眼睛！”

　　这一下声音着实不小，茹淡月吓了一跳，道：“他的眼睛怎么了？”

　　方隐锋十分兴奋，道：“你以前受过伤吗？有没有剧烈疼痛的经历？”

　　茹淡月愣了愣，道：“小时候在树林里走路，一只猴子从树上跳下来，差点砸着我，它挠了我一爪子，好疼，流了好多血呢！”

　　方隐锋道：“你有什么反应？”

　　茹淡月道：“尖叫。”

　　方隐锋道：“还有呢？”

　　茹淡月道：“闭眼！”

　　方隐锋道：“对，闭眼！”他一拍大腿，道：“当人承受巨大痛楚的时候，习惯闭合双眼，有一句老话叫做闭目等死，说的就是这种濒死的心态。尹先生身受火链酷刑，却拼尽全力圆睁双目，一定是心怀不甘，希望留下一丝线索。你仔细看这些照片，注意他的眼神，是不是象有什么话想说？”

　　茹淡月道：“可是他已经死了，就算有一肚子话，也无法说出来。”

　　方隐锋意味深长道：“他说了，只是没有发出声音而已。”在屋中走了几个来回，道：“吃饭吧。完后我去一趟现场，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茹淡月道：“我也去。”

　　方隐锋道：“你去干什么？那地方死过人，你不害怕吗？”

　　茹淡月道：“反正我已经被卷进这件事了，害怕也没办法，我跟你一起去！”

　　方隐锋嘱咐道：“把铁箱带上。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拿在身边比较放心。”

　　两人匆匆吃完饭，叫了两辆车，来到那家东亚大旅社。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青帮（4）
旅社十分冷清，大堂中空空荡荡没有一个客人。昏昏沉沉的灯光下，掌柜靠在柜台后面，长吁短叹地打着算盘，一脸沮丧的模样，可见帐目定是惨不忍睹。伙计没什么事做，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地打着瞌睡。

　　方隐锋走进店来，敲了敲柜台，道：“掌柜，住店。”

　　掌柜见来了生意，一下子打起精神，连声道：“好说，好说。我给两位开一套雅间，包管叫您两位住得顺心、睡得塌实。”提声叫道：“阿根，快去打扫房间。”

　　方隐锋道：“不必了。我们急着休息，不用打扫了。”从钱夹中掏出几张钞票，扔在柜台上，道：“我想找一个清净的房间，三楼的阁楼挺好，我包下了。”

　　伙计一愣，道：“先生，那不吉利的，前几天刚刚出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掌柜眼睛一瞪，道：“阿根，少说几句话会死啊！滚一边儿去！”转头过来，换了一付笑脸，道：“先生您真有眼光，那阁楼虽然小了一点点，可是清净啊！把窗户一关，楼下吵破了天也听不见……”说着将钥匙递给了方隐锋。

　　方隐锋道：“我们怕吵，除了失火和地震，不要上楼惊动我们。”

　　掌柜笑道：“那是，那是。”

　　两人上了阁楼。茹淡月向下看了看，道：“没人跟来。”

　　方隐锋用钥匙拧开门锁，却不急于进屋，站在门口默默沉思。

　　茹淡月道：“怎么？”

　　方隐锋低声道：“这里的楼板很薄，楼上有什么响动，楼下会听得清清楚楚。尹先生遇害的那一夜，楼下却没听到任何异常的动静，直到第二天发现尸体，住店的客人才知道旅社里出了命案。”

　　茹淡月道：“是啊！火链缠身何等残酷，尹先生怎么没发出声响？我看过照片，他面容虽然痛苦异常，但身体卧姿平整，并没有扭曲挣扎的迹象。”

　　方隐锋道：“唯一的解释是，他死前中了麻药，根本没有力气反抗，甚至无力挣扎。”弯腰蹲下，在门缝附近仔细查看，忽然指着地下说：“你看，在这儿！”

　　茹淡月看去，见地上有一片灰白色的粉末，洒在门缝中，若不仔细看，极难发现。

　　方隐锋道：“迷香！这就是尹先生没能发出声音的原因。”

　　茹淡月吃惊道：“原来世上真有这种东西！我读过《水浒传》、《醒世姻缘传》，以为迷香、蒙汗药什么的，只有书里才会出现。”

　　方隐锋取出一个纸口袋，将迷香的粉末小心撮起，装进纸口袋，道：“*的制法在春秋时期就有医书记载，华佗的‘麻沸散’、张仲景的‘麻沸汤’、窦材的‘睡圣散’都是这类的药物。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也提到麻药的主要成分是山茄儿花、草乌、当归、川芎、南星等。如今*的制法已流传到民间，这些本该用来镇痛麻醉的药物，却被江湖会道门利用干些下三滥的勾当。”

　　两人走进屋中，四下打量一番，房间被重新收拾过，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方隐锋取出照片，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躺在床上，姿势和尹先生一模一样，睁大眼睛，目光盯着天花板的一个角落。

　　茹淡月道：“你看什么呢？”

　　方隐锋道：“尹先生死不瞑目，目光一直盯着那个地方！”

　　茹淡月自言自语道：“那又怎样？”

　　方隐锋道：“有些话不一定说出声音，他的目光就是遗言。”搬了一把椅子到墙角，在天花板上仔细摸索。过了一会儿，道：“找到了！”掀开一块松动的木板，将手探进去，摸出一个信封。

青帮（5）
茹淡月靠了过来，道：“是什么？”

　　方隐锋从信封中掏出一张纸和一把黄铜钥匙，展开信纸，上面只写着一行字：虹口三川里118号郭记。字后画了一个半月形的符号。

　　茹淡月茫然道：“什么意思？”

　　方隐锋指着半月形符号，道：“这个符号应该是半枚龙凤大花钱，我猜尹先生的意思是，带着大花钱去这个地点。”

　　茹淡月担忧道：“虹口？那是日本的租界。你已经被日本人盯上，这时候去那里太危险了。”

　　方隐锋笑了笑，道：“虹口是日本的租界，更是中国的土地，那里居住的中国人比日本人多得多，难道能被日本人吓住了？”顿了顿，又道：“这一趟去虹口，很可能揭开尹先生被杀的谜底。随着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咱们面对的凶险也会越来越大，也许随时会发生意外。茹小姐，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茹淡月苦笑道：“自从我被卷进这件事，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只好硬着头皮挺下去了。方医生，我相信你，我跟你一起走下去。”　。　想看书来

青帮（6）
方隐锋送茹淡月回家。电车到了弄堂附近，茹淡月道：“到家了，我先下车。”

　　方隐锋却道：“不要下车，继续走。”

　　茹淡月奇道：“怎么？已经到家了？”

　　方隐锋沉声道：“家，已经回不去了。”靠近车窗，向外指去，道：“你看，巷子口那几个不三不四的人，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晃悠，十有*是冲咱们来的。”

　　茹淡月急道：“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一下，还有行李和盥洗的衣服……”

　　方隐锋道：“扔了吧。和命比起来，没有什么东西不能舍弃的。”过了两站，下车叫了两辆黄包车，围着租界兜了一个圈子，来到诊所，没有走正门，绕到后巷，从一个小角门走进屋去。

　　夜色中，诊所拉着厚厚的窗帘，光线甚暗。茹淡月道：“好黑，灯在哪里？”伸手去摸电灯开关。

　　方隐锋一把将她拉住，道：“别傻了，外边有人阴魂不散，难道你想要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茹淡月小声道：“明知有人盯梢，为什么还要冒险回来？”

　　方隐锋道：“为了防备万一，不能两手空空对付那伙人。”摸黑走进办公室，从抽屉里取出一支小手电筒，递给茹淡月，道：“给我照亮。”将靠墙的药柜移开，卸下三块青砖，墙上露出一个方洞。他把手伸进洞里，掏出一个小方铁盒，放在桌上，吹了吹了浮土，打开盒盖，掀开里面的蒙布又拆开几层油纸，取出一堆零件。

　　茹淡月道：“这是……是……”

　　方隐锋道：“好东西！勃朗宁大威力手枪，比利时FN公司出产的军用手枪，口径九毫米，弹容十三发，威力大，做工精良，可算是一把好枪。当年我逼着老熊忍痛割爱，送给我防身用的。唉，我原以为自己到了上海，安心行医治病，再也不会动枪了，想不到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场。”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熟练地将手枪的套管、复进机簧、缓冲器和弹匣一一组装好，又取出一盒子弹，将五个弹夹压满子弹，“咔”的一声轻响，把弹夹压入弹匣，意犹未尽地在枪膛里又压了一发子弹，道：“行了！”

　　茹淡月望着他，一阵害怕，道：“你……不会也要杀人吧？”

　　方隐锋微微一笑，道：“我没杀过人，也不想为这事开了先例。我只是希望亮出枪来，会让对手变得客气一点。”

　　茹淡月吁了口气，道：“不杀人就好。”

　　方隐锋将手枪和弹夹放进裤兜，带领茹淡月从原路离开诊所，绕过两条街，看了看背后无人盯梢，又叫了两辆车，来到七碗斋。

　　这时天色已晚，茶肆里空空荡荡。常云天坐在桌边，手里托着一壶茶，聚精会神地盯着桌上一副象棋，先走一步红棋，再走一步黑棋，没有对手，却也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