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藏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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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藏1937-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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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茹淡月顿时涨红了脸,急道:“死丫头,我撕你嘴了。”伸手去拧她的耳朵。孙遥遥一手抵挡,一手去挠她的痒。两个姑娘又笑又叫,在床上闹成一团。
  方隐锋插不上话,劝也不是,看着也不是,从衣兜中摸出一包香烟,道:“你们慢慢聊,我出去吸支烟。”走出门去。
  孙遥遥吐了吐舌头,道:“他走了。”
  茹淡月道:“别闹了,说正经事吧。你怎么不随学校搬迁,却跑到这里来做护士?”
  孙遥遥收敛了笑容,道:“偌大一个中国,狼烟四起,哪里还容得下一张安静的书桌?”说着从床上跳了下来,取出一个小铁锅,将饭盒里的鸭粥倒进锅里,放在炭炉上加热,不一会工夫,小屋中飘起鲜美的粥香。
  茹淡月道:“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还准备了夜宵。”
  孙遥遥轻轻“呸”了一声:“想得倒美,这粥才不是给你喝的。”
  茹淡月道:“那是给谁煮的?这屋里就你一个人住。”
  孙遥遥眉梢微微一颤,默不作声。
  茹淡月眼睛一瞥,看见枕头边放着一本日记,顺手拿了起来,道:“你开始写日记了。喔,写得很长啊!”
  孙遥遥道:“别动,那不是我的日记。”
  茹淡月道:“不是你的,那是谁的?偷看别人的日记,可不是光彩的事。”
  孙遥遥低声说道:“日记的主人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些日记是她临死前交给我的,请我替她保管。”
  茹淡月见她神情中凄苦流露,不敢再开玩笑,跳下床与她并肩而坐,道:“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
  孙遥遥道:“从哪儿说起呢?”想了想,缓缓说道,“青梅是一个安静的姑娘,她租住在我家隔壁的小阁楼上,在我父亲的医院里做护士。我母亲见她独身一个姑娘,平时家里做一些好吃的,总让我送过去与她分享。青梅手巧,毛衣织得又快又好,不到一年工夫,我家过冬的毛衣全是她织的了。青梅又是一个情感细腻的姑娘,她读书会读到默默流泪,喜欢听雨滴的声音,喜欢尖尖的绿茶在玻璃杯中浮动,喜欢夜间百合花绽放的味道……”
  “青梅是在初冬时候离开的,一场急性肺炎,高烧、咳血,我父亲是主治医生,想尽办法,用了一切可用的好药,还是没能把她的生命留住。她在南京没有亲人,后事全是我家料理的。她做护士薪水微薄,支付过房租和饭费后,所剩无几。这场大病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除了几本日记和一张照片,什么都没留下来。”说着打开日记,取出一张照片递给茹淡月。
  只见照片上的姑娘双膝并拢,膝前摊着一本书,目光柔和宁静淡泊空远。这么古色古香地坐着,即使一动不动,却把那种柔和宁静淡泊空远的气质源源不断传送了出来。
  孙遥遥接着说道:“青梅不爱说话,从不与陌生人交谈,她与我算是很熟了,见了面往往只是微微一笑,清淡如水。她把所有的话都写进日记里,文笔清隽幽远,这些文字记载了她一生中的欢乐与哀伤,看过这些日记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与她仿佛相交了很久很久,在心灵中多了一个知交。”顿了顿,又道,“她有一个未婚夫,姓张,在八十八师做参谋,两人已经谈婚论嫁,连婚礼的日子都计算好了。他们计划在南城根买一间小房,置办几件家具,届时请几位好朋友,摆一桌酒席,简简单单,省下钱给青梅做几身衣服。青梅节俭惯了,常常两件毛衣穿春秋冬三个季节,破了就拆掉重织,用的毛线也是最便宜的。”

南京!南京!(6)
说到这里,孙遥遥长长叹了口气,道:“都是这场该死的战争,毁掉了青梅一生中最美的憧憬。随着淞沪战场局势吃紧,八十八师奉命驰援,两人甚至没有见上最后一面,等到青梅得到消息时,驻地已经人去房空。青梅真是欲哭无泪,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吗?心上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每一颗流弹都可能置他于死地,自己除了祈祷,无法为他做一点点事情,那种滋味真是……唉,无能为力的等待是最残酷的……”
  茹淡月喃喃说道:“我上过战场,我懂……”
  孙遥遥接着道:“青梅带着遗憾和眷恋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垂危之际,她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救我!’她不想死,至少希望能见过心上人最后一面再死,可是连这个微小的心愿都没实现。命运,对她实在太不公平了!”
  “在她去世后不久,淞沪战事突然恶化,我们全家既为时局担心,同时也为青梅的未婚夫担心。不久前的一天,我家来了一个八十八师的军官,我父母没在家,他错把我当成了青梅,说是受张参谋之托,将一个信封交给我。我心中忐忑不安,没敢将青梅的死讯说出来,悄悄将信封打开,发现里面装的是一张五千元的支票和一封绝交信,信是张参谋写的,希望与青梅解除婚约,钱是给她的补偿,请她忘记自己,两人从此各走各的路,彼此不要再见面。看完这封信,我的火气直往上顶……淡月,你知道我的脾气的,最是见不得这种薄情寡义的人,青梅等他等得那么痴心,最终却换来这个结局,太气人了!虽然青梅已经去世,这个结果对她而言已无所谓,但我却咽不下这口气,我替她不值……”孙遥遥越说越激动,道,“青梅是一个很内向、很安静的姑娘,即使读到这封信,除了流泪,只能默默承受。我不一样,我决定给青梅出气,亲手将支票和绝交信摔在负心汉的脸上。送信的军官从我家告辞出来,我悄悄跟着他,来到这个医院,没费多大的周折就找到了张参谋……”
  孙遥遥深深吸了口气,将激动的情绪压了压,道:“虽然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见到张参谋,还是惊诧得说不出话来,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被烧得几乎看不到一块完整的好肉,双眼绑着绷带,医生告诉我,他的右眼已经瞎了,左眼能否保得住还很难说。我站在病床边,路上想好骂他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在心里反复地想,命运为什么对他们如此残酷?为什么把世上所有的不幸都要加在他们身上?在那一刻,我心中除了难过,只剩下怜悯。我这么默默站着,张参谋虽然看不见我,却觉察到我的存在,他也把我错当成青梅了,低声道:‘读过信了?为什么还来?’我反问他:‘为什么不说实话?’他摸着自己的脸,苦笑着说:‘我变成这副模样,你跟我不会有幸福的。’我又问道:‘今后你打算怎么办?’他说:‘那么多兄弟战死沙场,我活着就是一种罪。跟你道个别,我回到战场上,可以放心去死了!’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假思索道:‘你死了,我怎么办?’他平静说道:‘军人殉国成仁,死是我的本分,没什么了不起的。你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可惜我是一个穷军人,五千元钱虽然不多,却是我的全部积蓄,你拿去兑换成黄金。战争打来,物价飞涨,货币早晚要贬值。你又不善理财,将来万一有用钱的时候,手里存一点黄金比较放心。’他伤得那么重,每说一句话都痛得身体打战,却还为青梅精打细算,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这是何等惊心动魄的熨帖!在那一刻,我该怎么办?难道告诉他青梅的死讯?在他已经遍布伤痕的身上再刺一刀?不,我做不到!这么做太残忍了……”

南京!南京!(7)
茹淡月看着她,缓缓说道:“于是你决定假扮青梅,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直到他伤好之后再告诉他真相。”
  孙遥遥道:“你怎么知道?”
  茹淡月道:“你的眼神告诉我的。”
  孙遥遥点了点头,低声道:“是。”
  茹淡月道:“日久生情,喜欢上人家了?”
  孙遥遥脸上一红,又点了点头,道:“是。”
  茹淡月道:“可是谎言终究是谎言,总有捅破的一天,你能瞒他多久?”
  孙遥遥道:“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瞒一天算一天,等他伤势恢复一些再说。还好他手术做得很成功,左眼保住了,今天伤口拆线。”
  茹淡月惊道:“今天就要拆线吗?他只要看见你的模样,谎言立时被拆穿,你怎么向他解释?”
  孙遥遥微微苦笑,道:“还能怎么解释?实话实说呗。我要让他知道,青梅不在了,但我一样能把他照顾得很好。只要他愿意,我什么都给他。”
  茹淡月道:“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你想好了吗?”
  孙遥遥道:“我想好了,决定了!虽然他的容貌已毁,但我不怕,甚至为他骄傲。国家危难,正是他们这些人,用血肉之躯抵抗敌人,捍卫着中华民族的尊严,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我还犹豫什么?”说完,她端起热气腾腾的粥锅,道,“我白天一直躲着不敢见他,现在我去找他了。”
  两人一同出了值班室,来到走廊尽头的特护病房前。孙遥遥深深吸了口气,对茹淡月道:“你在房外等着我。”推门走进房中。
  病房中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孙遥遥对房中的摆设极为熟悉,三步两步走到病床前,轻声道:“我送夜宵来了,你最爱喝的鸭粥。”
  病床上一个人坐起身来,道:“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一天,你连人影都没见。”
  孙遥遥道:“我不是来了嘛!给,趁热喝吧。”默默守着那人将鸭粥一口一口喝完,道,“好喝吗?”
  那人道:“那还用说?”
  孙遥遥关切道:“伤口怎么样?拆线了,还疼不疼?”
  那人道:“怎么不疼?真是疼啊!可是想到保住一只眼睛,又能上战场继续搏杀,再疼也忍得住。”
  孙遥遥道:“你就剩下一只眼睛了,还要上战场?不如在后方搞搞军需、后勤什么的,一样也是抗日。”
  那人不假思索道:“那不一样。军人,就该上战场。否则还叫什么军人?何况少一只眼不算重伤,照样行军打仗,不影响瞄准射击杀日本鬼子。”
  孙遥遥默默坐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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