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庚久被搀扶起来,心神略定,打量四周众人几眼,道:“你们……想干什么?”
池田慎之道:“刚才方先生找你打听的事,我也很感兴趣,说来听听。”
于庚久眨了眨眼睛,道:“这个消息可不便宜,最少值五百块钱,只要你出得起价,我卖给你。”
池田慎之淡淡说道:“我这人可不喜欢有人跟我讨价还价。”
于庚久故作神秘道:“南城的刀爷听说过吗?为了这个消息被人勒了脖子!连人命都闹了出来,难道还不值这个数儿?”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青田会(12)
池田慎之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回手指了指片山小五郎,道,“刀爷就是他杀的,你想不想试试刀爷的死法?”
于庚久一愣,道:“你……你开玩笑……”
池田慎之向片山小五郎使了一个眼色,片山小五郎走上前,将手轻轻一挥,于庚久大声惨叫,左手食指被削落在地。
池田慎之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道:“于先生,我的耐心很有限,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每过一分钟,就割掉你一根手指。”说着掏出怀表,看了看,道,“还有四十二秒。”
于庚久又一次跪倒,颤声道:“我说,我说,我都说……”
池田慎之摇了摇头,看了方隐锋一眼,道:“中国人哪……”
片刻工夫,于庚久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最后还加了一句:“如果你们去找她,我愿意带路。”
池田慎之道:“不必了,你走吧。”
于庚久忙不迭地鞠了一躬,捂着断指的伤口,大步跑去。
池田慎之走回方隐锋身边,道:“你上当受骗都得不到的消息,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有青田会在后面支持,你办起事来事半功倍,是不是?”
方隐锋叹了口气,指着于庚久,道:“这是一个软骨头,不值一提,放过他吧。”
池田慎之道:“不行,你知道规矩。这种人毫无廉耻,任何人都可以出卖,让他活着出去,我可不放心。”话音方落,片山小五郎右手轻轻一动,一道白光出手,十多米远之外,于庚久一头栽倒,一柄匕首从他后脑插入,直没至柄。
池田慎之招了招手,命人将于庚久的尸体拉走,然后与方隐锋走回客厅。茹淡月已经等得不耐烦,几次站起坐下、坐下站起,直到看见方隐锋走回,才松了一口气,眼圈却已红了。方隐锋向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让她不要担心。
池田慎之向茹淡月点了点头,道:“茹小姐,叫你久等了。”
茹淡月道:“你是……”
池田慎之道:“我叫池田慎之,是方先生的至交好友。”转头看了方隐锋一眼,道:“隐锋君,是不是?”
方隐锋加重语气道:“是曾经的好友!”
池田慎之意味深长道:“你们现在有大麻烦,只有我能帮助你们渡过难关。还好,我非常乐意帮忙。”
茹淡月道:“我们的麻烦自己可以解决,不需要别人帮忙,尤其不需要日本人帮忙。”
池田慎之道:“茹小姐,你这么说话很失礼,不过我不会介意。你们必须接受我的帮助,拒绝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们付不起!”一句话说完,他挥手道:“送客!”
方隐锋与茹淡月走出别墅,大铁门在他们身后“咣”的一声紧紧关闭。茹淡月心有余悸,小声道:“他放了咱们,没事了吗?”
方隐锋冷冷道:“哪有这么容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回望别墅,目中闪过一道寒光,久久不语。
母女相逢(1)
当两人回到圣玛利亚医院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
走到医院的大门口,方隐锋停下脚步,对茹淡月道:“你先回去,收拾好行李等我回来。咱们的行踪已经暴露,这里住不下去了,必须换一个地方。”
茹淡月关切道:“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方隐锋皱眉道:“我本以为咱们离开上海时,走得人不知、鬼不觉,现在看来,我低估了青田会的手段。这一路上,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我刚才好好想了想,这样躲来藏去不是办法,必须反击,必须将他们摆脱掉!”
茹淡月道:“你一个人,能有多大力量,怎么反击?”
方隐锋道:“南京是中国人的地盘,日本人想在这里撒野,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不会坐视不理的。”说完这句话,他微微一笑,将茹淡月额前几缕乱发拢了拢,道,“别为我担心,没事。”转身而去。
茹淡月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中忐忑不安,却想不出什么办法帮助他,既急又气,站了一会儿,走回医院的值班室里。
值班室中,孙遥遥还没睡,抱着棉被靠在床头读书,见茹淡月一个人回来,微微奇怪,道:“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方大哥呢?”
茹淡月又冷又饿,往床上一靠,道:“别问了,先给弄点儿吃的。”
孙遥遥道:“你还没吃饭么?”从床上跳了下来,拉开抽屉,取出一包饼干,道,“厨房的灶火已经封了,将就吃点饼干吧。”说着又倒了一杯开水。
茹淡月吃了几块饼干,又将一杯开水喝了个精光,身上渐渐暖和过来。她想起方隐锋的话,找出两人的行李,将自己和方隐锋的衣物收拾进皮箱中。
孙遥遥道:“为什么收拾行李,你们要走吗?”
茹淡月点头道:“发生了一些事,我们必须离开,等方大哥回来后就走。”
孙遥遥道:“这么急?出了什么事?”
茹淡月叹道:“说来话长啊!”将上海发生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道,“青田会在中国经营多年,已经形成一个盘根错节的势力网,上至政府官员,下到青、红帮会,都有他们收买的眼线。更何况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防不胜防,真是棘手。”
孙遥遥想了想,说道:“方大哥说得对,对付这股黑势力,躲来藏去的不是办法。依我看……不如离开南京,到乡下去。我外公在苏北的小县城里开药店,家里有好几处房产,不愁没地方住。我写一封信,你们去投奔他那里,准错不了。那个县城太小了,百十户人家世世代代住在那里,连条狗都能找到出处,如果来了生人,一定能被发现,不怕青田会跟踪而去。”
茹淡月道:“你的主意好是好,不过方大哥一定不会离开南京。只要天国秘藏的谜团没解开,他绝对不会放弃努力的。”
孙遥遥道:“太平天国已经过去七八十年,即使真有宝藏,埋在地底下不是更好?现在日本的军队越来越近,大战即将打响,你再劝劝方大哥,暂避一时吧。”
茹淡月道:“没用的,他决定的事,谁也劝不动。如果没有战争还好,一旦打起仗来,他更不会走了。他心中充满民族自尊心和对日本军队的痛恨,只要枪炮声一响,他必定会出现在硝烟最浓的地方。”
孙遥遥点了点头,道:“我理解他的感受,其实张参谋也一样,别看他的伤势那么重,可是一听说打仗,顿时就躺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想上战场。”
母女相逢(2)
茹淡月道:“有血性的男人都是这样,尤其目睹过日军的暴行,真恨不能自己变成一颗炸弹,与日本人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顿了顿,又道,“遥遥,你知道什么叫逃难吗?这次我们从上海到南京,真正目睹了国破家亡、背井离乡的惨状,那种场面,唉,没有亲历的人,真是无法想象!”她又倒了一杯水,微微稳定了一下心绪,继续说道,“我们逃离上海的时候,从市区到乡村,从街道、弄堂,到田野的公路和乡间小路,到处都是蹒跚行走的人流,拉着娃娃、提着篮子、吊着铺盖、顶着包袱、推着鸡公车,组成了一支不见首尾的流浪大军。如果没有战争,我们可以从长衫马褂、蓝衫黑裙,或是青筋暴起的手臂和饱经风霜的脸上轻易分辨出先生、小姐、工匠、农民,可是开战以后,所有的人没了阶级、没了身份,都成为难民中的一员。他们没有组织,甚至没有目的,几乎每个人都是凭着一种求生的本能在向前走,支持他们走下去的理由只有一个,背后那座硝烟密布的城市即将沦陷成人间地狱,誓死不当亡国奴!”
“那场面一辈子也忘不了呀!日本人连平民也不肯放过,敌机飞过来投弹扫射,难民们只能趴在地上,光秃秃的野地里,一点儿遮挡都没有,你往哪儿躲?打着谁算谁。当时我们和一支国军连队一起走,所有的人都卧倒了,任凭飞机肆意扫射,我亲眼看见一个妇女被子弹打掉半个脑袋,丈夫孩子抱着她撕心裂肺地哭号,解下围巾拼命给她擦血,围巾都染红了,真是惨不忍睹。”茹淡月的眼睛湿润了,接着道,“这时候,我见到方大哥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愤怒的表情,四周人群中,只有他没有卧倒,跑到国军士兵群中,用力踢他们的屁股,叫他们爬起来组织抵抗,同时抄起一挺轻机枪,跳上一辆汽车的车顶。迎着枪林弹雨与飞机对射,轻机枪吐出一尺长的火苗,空弹壳不断从弹仓中跳落。那一刹那,我突然不觉得害怕了,站在汽车旁边,看着飞机上的子弹簌簌射下,打得地上、车上冒起一股股白烟,我相信这些子弹伤不到方大哥,好像他身上有一种佛光,来到世上,是为了度众生的,小日本的子弹怎么能打中他呢?”
孙遥遥眨了眨眼睛,道:“方大哥是你心中的佛,是不是已经度化你了?”
茹淡月脸上一红,道:“还说我?你的张参谋不是也一样吗?前两天看你神不守舍的……”
孙遥遥道:“真是的,我也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张参谋伤得那么重,瞎一只眼不说,脸也被烧毁了,看上去好可怕的。可是只要他看着你,身上顿时带起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来,这是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才凝练出的气质。他的那种眼光……唉,怎么说呢?能杀人,也能把人融化。”
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