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伯宇只是听着——看不出有任何反应。
蒋伯宇在电话里这么一通客气,倒让###阳意外得又兴奋又紧张。兴奋是不用解释的,而紧张却在于蒋伯宇的这种客气反而给了她不祥的预兆。
“你,你没事吧?我们正在想办法。”
电话那端蒋伯宇沉默着。
“嗳,我们已经找了谷副书记,向他说明了你的情况,他说,没有把谁要一巴掌打死,所谓处分也是要治病救人。我看他话里有话啊。”###阳在电话自顾自地说着。
“那,谢谢了。”
然后电话挂掉了。###阳放下听筒时悻悻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真他妈犯贱!”这句脱口而出的粗话让站一边等打电话的男生不禁扭头盯了她一眼。
就在###阳给蒋伯宇打完电话的第三天下午,学工处的“四眼”唐处长接到了学校分管学生工作的党委谷副书记的电话,说有紧急情况,让他到办公室来一趟。
等唐处长紧赶慢赶地到了谷副书记办公室,已经预见到空气中的气氛不大妙。同时在坐的还有校党委宣传部的部长。两个人表情都十分凝重。尢其是谷副书记,倒背着双手在房间里大步地走来走去。
一见“四眼”,谷副书记就把一张报纸拍到了他面前:“看看吧,你看看吧。”
“四眼”心颤颤地拿起那张《都市快报》,瞟了坐旁边的宣传部长一眼,开始一目十行地扫描起来。
需要他阅读的部分早已被谷副书记用红笔勾上了框。加粗的哗众取宠的黑体字标题是:巨额赔偿难坏寒门学子;求医卖肾以解燃眉之急。
“四眼”心下一紧,皱着眉继续往下看。标题下的内容也就巴掌大小,说的是医科大学里一男生因为巨额医药费赔偿,找到该大学附属医院的泌尿外科,要求卖掉自己的一只肾。
“四眼”不用问也知道,这个男生正是让他们大伤脑筋的蒋伯宇无疑了。只是他奇怪,这样的事儿怎么会被记者知道了呢?
“谷书记,这,这事儿我们还不知道啊。是不是那小子自己捅出去制造舆论?”四眼惴惴不安地说。
坐旁边的宣传部部长开了口:“唐处,是人家泌尿外科主任的爱人在报社,回去后一听说这事儿,顺便儿就给捅出来了。现在的报纸为吸引读者,要的就是所谓的猛料。捐个肾不算新闻,你要是卖个肾可就成了新闻。何况,卖肾的还是个大学生。能不让人没点儿联想?”
谷副书记猛地一挥手打断他们的话说:“不管怎么讲,这个事情影响不好,非常地不好。医药费赔偿是在咱们大学校园里打架斗殴引起,能光荣?出现这种事情没有及时处理好导致学生卖肾闹得满城风雨,能光荣?老唐,你们处理问题不要像高压水枪嘛。要循循善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要给别人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样才有利于高校的稳定和学生工作的顺利开展嘛。你说呢?”
“四眼”已是满头冒汗,连连点头称是。
就在谷副书记召见“四眼”的时候,学生中间也因为这一纸新闻闹得沸沸扬扬。申伟和段有智拿着报纸满校园地找蒋伯宇,可他像是又一次失踪了一样。申伟气得双脚直跳:“奶奶的难怪今早我的右眼皮儿直跳呢。那小子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谷副书记在办公室里接着说:“这事儿啊,还没完!没看新闻最后说吗,他们还要继续关注此事的进展!处理得不好,我们个人名誉事小,给学校抹黑事大。找你们来,就是要赶快想办法堵漏子,积极妥善地处理!”
蒋伯宇没有看到这则新闻。当学校里已是鸡飞狗跳时,他正在市中心医院的外科病房呢。
蒋伯宇是在医科大附属医院的泌尿外科碰壁后,才又来到市中心医院的。
人家拒绝他卖肾请求的理由很充分:在中国是禁止器官买卖的,所有的人体器官都由捐赠而来。
这次蒋伯宇没有直接找市中心医院的医生,他在医院的公告栏、病房公共卫生间的墙壁上寻找着线索。他以前听说在大医院存在着地下器官买卖的事儿,没有任何门路与关系的他只能采取这种方法寻找希望了。
在市中心医院转悠了差不多四个小时,寻遍了他能找到的所有小广告和洗手间,还是一无所获。倒是有几个写在墙壁上或是厕所隔板上需要肾源的电话号码,蒋伯宇轮着打了好几遍却没一个能打通。
蒋伯宇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乘公共汽车返回了学校。尽管很累,但他很欣慰,因为是何继红的一番话激励着他去勇敢面对现实。尽管,每走一步都那么艰难。
蒋伯宇一跨进宿舍门,就与前来找他的学工处“四眼”唐处长碰了个正着。
“四眼”是从谷副书记那里直接到宿舍的。根据最后答成的方案,他们要尽量控制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首要任务是做通蒋伯宇的思想工作,减轻他的心理压力。报社那边由宣传部的部长去进行协调和公关。谷副书记在“四眼”他们要走的时候强调:“人家能想到卖肾,已经说明在认识错误,并想挽回损失嘛。再说上次党委开会讨论这个事情时,我们发现这个学生本质上不坏。成绩也不错。你们能教育还是要教育!”
。。
心尘 十九(2)
“四眼”当时正在向申伟和段有智两个了解情况。那两小子装得和孙子一样,头都低成了九十度。
申伟眼尖,瞟见蒋伯宇了像捞着救命稻草了一样大叫一声:“老蒋你总算回来了!”
“四眼”吓了一跳,扶扶眼镜一扭头——也三步并做两步跨到蒋伯宇身边,手都快要指到他鼻尖了。“你,你,你,怎么能想出这种手段?”
蒋伯宇左望望右看看,纳闷地问:“什么手段?”
“四眼”的眼镜片寒光闪闪。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你还没看报纸?”申伟在一旁小声地说:“伯宇,你卖肾的事儿都上报纸了。唐处长是来了解情况的。”
蒋伯宇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这事情不但学校知道,连媒体也能给捅出来。接过申伟递给他的报纸飞快看了两眼,他干脆心一横供认不讳了。“是,我是准备卖一个肾。然后把医药费凑上。因为我们家没钱!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借到钱!”
“四眼”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他招呼蒋伯宇和申伟、段有智都坐下来。然后隔着桌子对蒋伯宇说:“你的困难我们都是了解的。别说一万多,就是现在让你准备个四五千块钱你也够呛是吧?但出了这样的事,你应该配合我们的工作嘛。然后有了困难还有学校还有老师同学啊,我们一起想办法!你怎么能一意孤行,还,还把这事儿弄成了新闻头条?影响多不好啊!”
申伟边听边暗暗地在心里骂:“真他妈老滑头!出了事儿才这样讲啊!”他偷偷看蒋伯宇一眼,见蒋伯宇正面无表情地听着。等“四眼”的言论告一段落了,他即没争辨也没回话。
“四眼”正了正脖子上的领带,又说:“不过,能想到还钱,想到卖肾,说明你还是想解决问题的嘛。只要有个基本态度,还是可以争取宽大处理的。”
一直没吭气的段有智顺着“四眼”的话讨巧地说:“唐处长,蒋伯宇先出手打人肯定不对,但他品质不坏,我们大家和他相处得特别特别好。他乐于助人,学习刻苦,还有很强的集体荣誉感。而且,这一次打架,也不是报什么私仇嘛。球场上情绪容易激动是可以理解的吧。再说也是对方错在先啊。”
段有智这段话说得真是声情并茂,最后还给“四眼”戴了一顶恰到好处的高帽子,“唐处长,蒋伯宇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你平时最关心学生了,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看他家里多可怜啊!”
话到最后,段有智声音哽咽都带上哭腔了。连申伟这天生的乐天派都听得鼻子有些发酸。
“四眼”看上去不像刚才那么火旺和着急了,紧绷的脸也松弛了下来。“的确,的确,功是功过是过嘛。这个钱你不要太着急,更不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解决。嗯……一起想办法嘛。”说完这段含含糊糊的话,“四眼”突然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三百块钱来放桌上。“我的心意。你要相信组织相信学校嘛。千万,千万不要再有那念头搞极端主义了!”
申伟突然想笑,但还是忍住了。等着“四眼”前脚出门,申伟后面就拍着段有智的肩膀说:“还是老段有水平啊!不愧是谋略家。马屁一响,黄金万两,贼准!”话音没落,连蒋伯宇也给逗笑了。
等蒋伯宇讲完他这几天在医院的详细经历,申伟和段有智也各拿出早准备好的五百块钱给蒋伯宇。蒋伯宇死活不要,申伟一边往他手里塞钱一边说:“伯宇,我们觉得你那事儿做得特爷儿们,解气啊!兄弟有难,八方支援。这也就是一个月的生活费嘛。我们紧一紧就过来了。”
蒋伯宇别过脸去,拼命忍住了就要淌出来的眼泪。
第二天下午,申伟与段有智都去上实验课了。蒋伯宇一人呆在寝室里睡觉。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外面敲门。
蒋伯宇趿拉着鞋开了门,###阳背着双肩包就站在外面。“我下午没课,想找你说点事行吗?”###阳说。
蒋伯宇默默地侧身把她让进来,又手忙脚乱地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我看了报纸,挺难过的。昨天晚上大家都在讨论你这事儿呢。”
“没什么吧。我只是做我该做的,再说,健康人有一个肾也足够用了。”
“蒋伯宇,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唉,有时候是我性格不好,你别见怪。其实,你这次是因为我们队才出了这档子事儿,我心里挺内疚,压力也挺大的。”###阳说着眼圈就红了。
蒋伯宇有些慌。忙说:“没有没有,是我太冲,连累你们了。反正我也要被开除了,你们就继续打好下面的比赛吧。只要裁判公正,你们准能赢。”蒋伯宇故意想把话岔开。可话说完,自己心里倒凄凉了起来。往日里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