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伯宇越听越紧张。越听越糊涂。
“施主好生年青!只恨红尘苦海,难以让人看破。我解此签,首先可以断定施主身边尚有二位让你烦恼的女子。一位的名字中有‘红’字,一位含有‘阳’字。这也是此签头两句的头两字所指。故云红尘深处牧犬马,阳关古道水中花啊!”说到这里,慧明法师才意味深长地看了蒋伯宇一眼。
蒋伯宇喃喃地重复着竹签上的头两句。呆呆地说:“不会是巧合吧?!”
慧明法师拔动念珠,微微仰头笑道:“佛家讲世间万物,都由因缘和合而成。即是巧合,但也是必然。你们的哲学课本里恐怕也要讲这样的辨证法吧?”
蒋伯宇点点头。算是尝到这老和尚的厉害了。
“红尘深处牧犬马,牧犬马者,多劳也。可知这位女子奔波劳碌超过常人,但能牧者,又属聪明能干之人。所谓古圣人以万物为刍狗,此亦为牧也。阳关古道水中花,水中花者,不实也。可知这另一位女子生性浮燥,表里不一,心机偏重。”慧明法师叹了口气说:“可惜,今世的错过,必是前生的怨憎之苦。她们与你的相遇是业力使然啊。”
蒋伯宇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慧明法师。“错过?错过谁?还请方丈明示。”
“这人是谁你心中已然知道。何必多问?”慧明法师半闭着眼,在座上岿然不动。“后两句依我看来,该是讲的定数了。泪痕三更,恐怕至少有三年时间你将愁闷不断;而心存千结更是……”慧明法师说到此处突然打住了。
“方丈您……”蒋伯宇焦灼地望着慧明法师。
“年青人,我今天无他事,只为等你前来。我若再说下去,恐你心中承受不了。阿弥陀佛!佛家慈悲为怀,但对此签中所含之定数,连老僧也无能为力啊!刚才心中悲悯,实在难以言尽。”
“我没事儿,您说吧。我能承受。”蒋伯宇急了。
“施主,你可曾有过出家之意?”慧明法师缓缓拔弄着念珠问。
“啊?从,从没有。”蒋伯宇有些困惑,不知法师问这个是何意。
“刚才我从施主的贵庚上推断出,施主祖上必是积德行善之家。你父母必定有人是向佛的吧?”
蒋伯宇拼命点点头说:“是,我妈妈念佛吃素。”
“那就好,这也是我今天还能见到你的原因。只是你无意出家,可惜!此签我也不能为你全解。天运如此,你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吧。而且,我今天所讲你不可宣扬给任何人。还有,我要送施主一句话。”
“请方丈明示。”
慧明法师点点头,望了他一眼然后朗声念道:“当知轮回,爱为根本。由有诸欲,助发爱性。是故能令,生死相续。”
蒋伯宇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听不大明白。请问方丈,这是经文里面的话吗?”
慧明法师缓缓点了点头。“这是佛家大乘经典《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中所说。我告诉你其中之言,就是要你铭记,一切众生,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而生死相续,生死相续啊……”
屋外的阳光从木格窗飘进室内,若有若无的梵呗声和钟楼上的风铃声从远处传来。蒋伯宇默默地自语:“生死相续,生死相续,好难懂啊。”
慧明法师再次闭上了眼睛。“是啊,死亡只是四大分解,肉体腐烂,而轮回不停!死亡,也许只是另一种开始吧。阿弥陀佛!”沉寂片刻后他朗声道:“送客——”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小和尚做了个请的手势。蒋伯宇站起身来急促地问:“我,我还能见到您吗?方丈。”
慧明法师起身匆匆向室内走去,头也不回地说:“因缘到,自会相见。施主保重。阿弥陀佛!”
看见蒋伯宇从方丈室出来,###阳迎上来跺着脚说:“冻死我了冻死我了,那老和尚说什么了?是上上签吗?”
蒋伯宇只有嘴角的涩涩苦笑。“什么也没说!他不肯告诉我,因为我不能出家。”有了慧明法师的叮嘱,他只能撒了个谎。
###阳突然冒出一句:“你要出家啊,我就跟着你做尼姑。”话说完她也觉得不对劲,满脸绯红地不敢看蒋伯宇。
蒋伯宇尴尬地说:“我们快去植物园吧,都十一点多了,我的肚子都饿死了。”
一路上蒋伯宇沉闷了很多。还好###阳也没追问什么,也许对她来说,能和蒋伯宇单独在一起呆着,即使不说话,也是一种幸福吧。
到了植物园门口,申伟和段有智冲着蒋伯宇他们一阵暖昧的傻笑。申伟还调侃着问:“许什么千年之愿了啊?搞了这么长时间。”段有智也附和着说:“看,老蒋就是重色轻友,都快把我们饿成索马里难民了。”气得蒋伯宇直想给他们两记老拳。
因为植物园内不许生火野炊,他们只能在园外重找地方了。还好带来的都是些半成品,什么鱼香肉丝,辣子鸡丁,再加上听装的雪花啤酒和百事可乐。等餐布铺开,盘子摆上,四个人都觉得这是到学校后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主要原因是已经饿坏了!连###阳也是一通狼吞虎咽。
心尘 二十四(4)
下午他们在植物园里草草地走了一圈儿。冬天这里要萧条得多——几个人都觉得那些花花草草没多大意思。看看时间不早,就准备下山了。申伟和段有智还是使出那招先溜为妙的计策,把蒋伯宇和###阳远远扔到身后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上山容易下山难。走到离山脚公共汽车站还有三分之一的路时,###阳的脚给崴了。蒋伯宇看她龇牙咧嘴地连叫痛,脚脖子也一下子肿得老大,只得蹲下身子说:“别走了,我来背你吧。”###阳嘴上客气着,却还是顺从地趴在蒋伯宇的背上。蒋伯宇想:“这样子下山,一会儿还不知申伟和那狗头军师的嘴里会吐出什么成色的象牙来呢?”
“伯宇,虽然我们差不多大,但你好像我哥哥啊。小时候只有我哥才这样背我。”
“你,你还有哥?”蒋伯宇嗡声嗡气地说。他只感到###阳可是不轻,要坚持背下山的话——任务的确够艰巨!
“是啊!他前年从北京邮电学院毕业后,就到上海贝尔工作了。是搞芯片开发的。伯宇,听说你在食堂打工?”
“嗯!”蒋伯宇这会儿真不想和她说话耗费力气。而且,他从来没有和异性的身体这么地贴近过——这一切让他感到像是电影里才有的场面。不过他可不觉得这有多么浪漫——除了要小心脚下的路,还得应付着和###阳说话。
他最近对###阳已经和气了不少。他觉得欠她的人情。
“你没看见过何继红的男朋友吗?”###阳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蒋伯宇猛停下来,差点手一软就松开了。“你说什么?”他尽力让口气装得平淡点。
“人家都有男朋友啦。不过她也很优秀,追她的男孩子多着呢。听说,这个是咱们医科大的在读硕士呢。哪像我啊,还没人要!”
蒋伯宇的脑海里飞快地闪出曾在食堂里看见的一幕。那个穿着涤沦短大衣等候她的男人,还有何继红兴奋的笑脸——虽是冬天,背上的重负也让蒋伯宇的汗水从额头一直滑落到眼睛里——前方的视线一片模糊。
一块儿纸巾带着淡雅的香气伸向他的额头,又伸向他的脸庞。
“不,不用,谢谢!”蒋伯宇只觉得口干舌燥。身上像有一千只蚂蚁在爬。
不知什么时候,###阳的头靠在了他的头发上。两人都不再说话。
等挪到了山脚的公共汽车站,申伟和段有智果不出其然地乐开了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拿蒋伯宇开涮。但除了###阳和他们笑骂之外,蒋伯宇站一边笑得十分牵强,连一句回应和反驳也没有。回去的车上,他累得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耳边只有慧明法师最后送他的那句话:“一切众生,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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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尘 二十五(1)
一直被延搁了半个多月的金秋艺术节女子足球赛又重新开赛了。蒋伯宇却是说什么也不愿再做###阳她们队的教练。一个合理的理由就是他必须每天下午四点半赶到学生食堂做清洁员,这让###阳她们不好再坚持什么——毕竟蒋伯宇还有一万多块钱的债务在身上。挣钱是他眼下的首要之选。
即使上周日到伏虎山去玩,也是他提前给何继红打了招呼的——害怕万一不能在四点半之前赶回来。不过最后他还是在五点钟开饭前三分钟出现在了学生食堂的工作间。至于扭伤了脚的###阳——那天在学校门口下了公交车后,是被申伟直接背到女生宿舍去的——当晚开卧谈会时,申伟说背着女生穿行在校园真他妈的爽啊!就和英雄趟地雷阵的感觉一样!
经过几天的适应,蒋伯宇对于食堂里的工作已经是轻车熟路。连何继红也说会踢足球的人干事儿就是麻利——永远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蒋伯宇一直暗暗膘着劲干——即是为了珍惜这份工作,也是为了让何继红知道,他蒋伯宇并不是什么奶油小生!
目前在食堂里面做清洁员的共有十个学生。蒋伯宇是顶替一个刚被何继红开除的男生插班进来的。他们分成两组,每组五个人,分别负责中餐和晚餐。从上班以来,蒋伯宇和何继红就一直在一起负责晚餐时段。两人的工作区域也正好挨着。蒋伯宇每次都要装作无意地越过“边境线”,帮何继红收拾几排桌子,或是在拖地的时候顺便把她的地盘拖上几把。何继红也从不说谢谢,顶多只是点点头笑笑。
98年时候的医科大学还只有这么一个学生食堂。总是未到就餐时间,各窗口就排起了长龙,更别提下午五点后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场景——整个儿就像一大型菜市场。蒋伯宇和他的伙伴们穿梭于各个餐台,把吃完的餐盘收集起来,桌子擦净,再转移到下一张餐台。等六点钟后就餐的人渐渐少了,再开始清扫地面——一般都要一直忙到六点半,经过当班的组长检查合格,他们的工作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