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时同时交代几个线索,后来一一接上,从不会混淆。在一个小孩子不多的营区,可供玩闹的游戏本就不多,所以能讲故事的马莎受到近乎崇拜的尊敬。
当了刑警后,马莎仍然喜欢交叉线索分析案情。正像摘稔子,小时候学到的东西,一辈子都忘不掉。
接下来,马莎通过专案组安排了几件事:一是请法医把几次发现的尸块拼在一起,看看是否同一具,如果是,尽可能复原尸体;另一件事是她请求找个善写生素描的画家,带到市殡仪馆去;第三件,她要求本分局各派出所把近期闹家庭纠纷斗殴、心理变态、同性恋卖淫等等案件情况报上来。
安排妥当,马莎带着老牛小丁驱车前往深海市殡仪馆看看尸体情况。市殡仪馆新馆落成后,马莎还未去过,老牛小丁路也不熟,小丁那个在这个分局工作的叫章一民的同学听小丁说要去看复原尸体,就自告奋勇给他们带路。
时近夜里十点了,富吉的夜生活似乎才刚刚开始,超市、餐馆、酒吧、大排档、糕点铺、士多店、卡拉OK厅、卖服装的夜市都还在营业,他们一路走来,所见街道无不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这情景让他们意识到他们自己也是这夜生活的一部分,精神凭添了几分兴奋。
路过一条被民间称为“红灯区”的小街时,章一民让停一下车,众人都不知他要干什么,开车的老牛听他说“有事,有事。”只好在路边停下。只见章一民下了车径直向一家*走去。
透过玻璃门,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热气腾腾,几乎没有闲坐的人。如果下午路过这里,里面的景象就要悠闲得多,那一排排雪白的大腿都是有意免费展览给玻璃门外的人看的。这儿的*很少不设小阁楼的,警方扫荡过多少回也扫之不尽,以致“小阁楼”在深海市成为一个暧昧的词汇。这种古老的行业,连圣经都抱之以宽容(比如那个人人耳熟能详的“耶稣与抹大拉”的段子),它被称为“人类的罪恶”,可它的存在,恰是因为人类自己有着生生不息的欲望。仅靠警方每年几次行动怎么能和这种欲望对抗?
章大头TNND到底要干什么?小丁喃喃开骂。
这时候,*的门被猛地拉开,跑出一个年轻女孩,她显然从工作中被叫出来,身上的衣服仅遮住了不得不遮的几处。她热切地仰脸望着高她一个头的章一民,嘴里快速地跟他说着什么。章一民听了,点点头,但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她,听她说完了简单说了句什么就转身走了。正像一个从山上猛冲下来的人,知道前边是断崖可是刹不住脚,章一民已经走远了,那女孩还保持着仰脸看他的姿势。这边车上几个人看了,都有点同情那女孩。章一民可能感觉到了点什么,拉开车门时,朝她挥了挥手。
“嗬,巴郎子(刚才小丁已解释过,章一民来自新疆,虽是汉族,可也被派了一个维族人称呼小男孩的外号),你TMD从白领丽人到*妹通吃呀。”小丁已经猜出那*妹的来路,不过,他可不愿意放过一个恶毒攻击的机会。
“我靠你大爷,你搅什么浑水?”章一民不瞒地捣了小丁一拳。马莎在车上,他说话不敢太放肆,就说起跟这个*妹认识的经过。
半年以前,线报说一个持枪抢劫案嫌疑人进了一家银行,章一民他们想进去看看。为了不引起那人的注意,他想找个女伴,但临时调集分局或派出所的女警已来不及了,他灵机一动,就近在*一条街去找愿意跟他冒险的女郎。
听说有危险,那些女郎问能给多少钱,章一民也不知道队里能批多少钱,就没好气地答说没有报酬。那些女郎听了,远远地看热闹,没人肯跟他走。章一民没想到堂堂警察遭到这样的冷遇,十分懊恼。不料这个*妹听人说有这等事,主动追上前来说她愿意。
这女孩长相平平,不过一双眼睛透着几分聪明热情,一眼看出章一民在想些什么,她说:“我不要钱。”章一民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章一民说:“好,就你了。”
三
女孩也不犹豫,上前一步自自然然拉住了他的胳膊,他们像一对情侣,亲热地说着话走进银行。其实章一民心里还是犯了点嘀咕,这要让他那个野蛮女友看见了,非剁了他的命根不可。
结果是个误会。那人因为存折的事正朝女营业员大声怒吼,一听那口音,章一民就知道认错人了,不过他还是牵着*女孩的手进去转了一圈。
任务完成,中队长朝那女孩挥挥手:“没事啦,你可以走啦。”女孩望望章一民,见他一句话没有,讪讪地走了。
章一民过意不去,跑到二十米开外的小摊上买了个冰镇西瓜,追上那女孩,说谢谢她。
女孩接过西瓜,眼里慢慢有了泪水,“大哥,”她抬起头,“我们去开房吧。”
章一民说到这里,车上的人全笑了。
“你去了没有?你TM去了没有?”小丁问。
章一民瞟了马莎一眼,道:“你缺心眼啊,我能去吗我,说好说歹咱也是一人民警察,受党教育多年。。。。。。”
车上的人再次笑了。
殡仪馆说话就到了。据说深海殡仪馆是全国设备最先进的殡仪馆,职员都像医生一样身穿白大卦,在整洁的办公室按按键盘即可,工资还奇高,来这里求职的本科生、硕士生趋之若鹜。但马莎他们看不到那些,他们在一楼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来到一个警方专用的解剖室,这可能是局里向殡仪馆租的。
马莎走在前面,从解剖室半掩着的门望去,迎面撞入眼帘的,是一具躺在水泥板台上,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尸体的一条腿吊在台边,一直在晃荡,从尸体头部的上方,传来阵阵怪笑。
马莎“啊——”地大叫一声,扭头就跑。她身后的三个男警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停下了脚步。少顷,只听解剖室里传出声音:
“谁在外面?谁在外面?”声音“嗡嗡”回响,就像从半空里飘下来。马莎手脚冰凉,右手不知觉握住了枪把。
还是章一民有经验,他拦住马莎说:“我第一次来时,也被吓得不轻。来多了,也就跟法医们一样,面不改色还外带欢声笑语了。”
他带头走进去,用尽量轻快的语调问:“哪位尸王在此?哪位尸王在此?”
一个同样轻快的声音回答:“你刘皇叔在此,你刘皇叔在此。大胆,还不快点跪安?!”
章一民道:“留着炸尸时你再过干瘾吧。”他使了个眼色给对方,又大声说道:“市局马中队长来看看‘香港烧鹅’案的尸体复原得怎么样了。”
看来深海唯一的女刑警中队长的确名声远扬,听了介绍,一位一直伏在最外面的解剖台上的人直起腰来,这是分局的赵法医,他看着马莎说:“刚才是你叫的啊,我还以为‘她’还了魂呢。”他两只戴着白色塑胶手套的手上都操着解剖工具,就朝自己面前的尸体努努嘴示意,那尸体的头发很长,都飘散到地板上了。
大家善意地笑了。马莎被他说得脸上发热,刚才那一幕,怎么也不像个老刑警所为,只不过,她到底是女人,他们也不想太难为她。
马莎打量了一下解剖室,也许是为了通风的原因,层高比一般的房间要高出好多,难怪从这里发出的声音都像鬼片似的。看来解剖室今天生意兴隆,三座解剖台都被占据了。市局的两位法医在最里边的那张台子上,他们面前是一具已经差不多完整的尸体。
“王法医,刘法医。”马莎跟他们打招呼,声音已经恢复正常。
两位法医介绍说,尽管尸块被分得很散,但因为分尸人基本都是从关节用锋利的工具切割的,所以被破坏得不算很严重,现在还差一块胯骨,几小块肋骨,大致可以拼成人形了。内脏被切得十分细碎,腹部的皮下脂肪也被割下来不少,这两部分就没有复填。顺着法医的手势,马莎看到这些东西都用证物袋装好放在一旁的证物桶里。
这时,马莎的手机响了,专案组指挥中心通知她,请来画像的画家马上就到。
电话挂了不一会儿,就听得外面走廊上有人说话:
“郎先生,不好意思,实在没有更合适的地方,只好委屈您了。这间是解剖室,希望您看了别害怕,我们就跟在您身边。。。。。。”这是马莎中队里小胡的声音。
“胡警官,你就别操心了,死人我以前也见过,并没有觉得害怕。”马莎觉得这个声音似曾在哪里听过。
小胡惊奇地问:“你曾经见过死人?”
“那,见得多了。我援藏的那些年,经常在半道上见到翻车的。4、5000米高的海拔,一出事故车完了,人也完了。这是一种。此外还有冻死的,高山反应导致脑水肿肺水肿而死的,或者得了个什么病缺医少药病死的,还有磕长头去拉萨朝拜磕死的,死法就多了。我也帮埋过不少死人。”那声音不紧不慢的,透着一股子冷静。
“哇,”小胡大叫起来,“真没想到,郎先生你的经历那么丰富,之前我总在想知识分子可能会娇气一些呢。”
“这个人我一定打过交道。”马莎想。
上中学以前,她家附近都人烟稀少,所以,偶尔跟父亲探家,哥哥姐姐们都看高楼大厦,看车水马龙,她却对陌生人的脸和声音感兴趣,她喜欢研究车窗外或擦肩而过的人的脸型,推断这人的籍贯、职业,又通过此人的面相、表情,去揣测这人的心情。如果有人在附近讲话,她就悄悄地凑过去,听听这人的声音有什么特点,是清是浊,是强是弱,什么口音,他遇到了什么事。经她这样研究过的人,过了好多年她还能想起来。
有一次,在火车上,他们的卡座有个年轻男人对邻座的女大学生说,自己是某某名校的研究生,找女朋友的标准就是要像她一样清纯。接着年轻男人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