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针对老毕的,除了与老毕有利害冲突之外,一个必要条件就是,主谋或者凶手必须能够自由出入手术室。这个条件,如今看来,老黄、护士长以及高长河、刘家明都具备。
如果是针对方小文的,一个必要条件就是,他能够知道方小文在什么时候接手手术,否则就无缘成功。这个条件,只有高长河具备。
这样看来,针对于军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其三,把嫌疑人一一排列出来之后,就是细节的归类和分析了。一般说来,谁的身上堆积的细节越多,谁的嫌疑就越大。
晚饭的时间因此被拉得很长。在角落里的餐桌上,鲁平凡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摞卡片,每张卡片上写着一个细节。他们在桌上分出几个区域,分别属于高长河,老毕,老黄,刘家明,护士长,方小文,于军。每张卡片都由鲁平凡念一遍,两人讨论,都同意了,就分在某人名下。卡片从鲁平凡的手里一张张分发出去,一会儿就发完了。
在高长河名下,有两张。一是中途脱岗,玩忽职守;二是在追光第一次住院时,曾经因为一个小女星来送花时夜间滞留不去而与追光发生争吵,这就是人们传说中的“为了一个女演员与追光争风吃醋”,就是说,他与追光之并不是看起来那么亲密无间。
老毕名下是两张。一是抢救不力,发现太晚;二是不但认识李莎,而且还是李莎的追星族。
老黄名下有三,一是事故出了以后幸灾乐祸;二是莫名其妙有一份手术室的图纸;三是出事那天本该在社区搞咨询,却反常地最快地出现在现场(还不包括如今的第四点,与老毕太太有染)。
刘家明有二。一是与高长河长期不和;二是手术当天在手术室,有机会了解高长河的行踪。
护士长有二。一是手术当天在现场,有机会参与断电;二是与老毕长期不和。
方小文有二。一是主刀的责任难以推卸;二是他曾经要求主刀而遭受过追光的拒绝,难免不怀恨在心。
于军有二。一是手术前也曾争取过主刀,未能如愿;二是可能掌握小勤杂的情况而有意隐瞒,必有隐衷。
发完了一看,虽然老黄名下最多,但是仍然得不出结论。
鲁平凡就说,这样吧,再从头来。最简单的思路,追光死了对谁有好处?——直接得益者是李莎,间接得益者老毕。再复杂一点,他死了对谁有坏处?——受害者除了他妻子和情人之外,就是三个人,高长河、老毕、方小文;再进一步,对这些人有坏处之后,对谁有好处?公开和潜在的好处——高长河位置的觊觎者有二,老黄和刘家明;方小文的竞争者于军;老毕呢?谁想除掉他呢?
可是,仍有几个疑点未能解决。比如,断电是怎么回事?比如,追光到医院的那天夜里,下车之后去了哪里?遇上了谁?或者遇上了什么事?又比如,老黄的那张图纸说明了什么?他拿它干什么用?还比如,小邵说过的在出事之后最早到达现场的领导是老黄这个问题,也令人费思量,因为那天老黄明明是去社区搞咨询去了,又怎么能最早到达现场呢?除非他中途回来。而他为什么中途回来?回来以后又干了什么?
小许说着说着就笑了,又说,老鲁,看来咱们不是搞侦察的料。这些没弄清的事情,其实就是最关键的问题。咱们是不是应该交给警察去做呀?
鲁平凡也笑了,说,我也同意你的想法,可是,如果你就交给人家这么一团乱麻,人家不一定肯接呀!
小许想想说,倒也是啊,多半不会接。那怎么办呢?
鲁平凡摆出样板戏里的架势,说,“胜利就在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你接下来一定要把小勤杂知道的所有情况都问出来。我觉得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可是又因为自己的身份是个小打工的,为了生计,不敢多说。
小许说,是呀,就算他说出来,他也不敢出面做证呀。那有什么用?
鲁平凡说,先让他说出来,再争取找其他证人……
这时,许蕙云突然一拍脑袋,说,哎呀,真笨!当然是有其他证人的!你想,追光去吃了饭,一肚子食物残渣,肯定会有饭馆的人见过他!……除非那人把他带到了家里吃饭,那就没办法了。
鲁平凡一听就笑了,说,嗨!都怪这脑子老不用了,对呀!周围晚上还营业的,不就是那么几家吗?!咱们俩就双管齐下!马上就干!他胡撸胡撸小许的头,说,……小丫头!最后能想到这儿,就算不错!
三十一、
当天庭审的结果虽然是小刘律师意料之中的延期审判,但是听说原告方的女律师也表现出了极其精明凌厉的风格。
鲁平凡回来后,就约小许出去吃饭,席间,他对那女律师赞赏有加。他对小许举例说,女律师问高长河,你在手术刚刚开始的时候就离开,是不是有非常必要的原因?请回答:是,或者不是。高长河回答,是,我去卫生间了。她又问,你在进行手术之前,确认自己是健康的吗?请回答:是,或者不是。高长河回答,是,是健康的。她再问,那么,一个健康的人去卫生间解决自己的临时问题,一般需要多少时间?你是医生,请告诉我。高长河这时已经完全垮了,面色土灰,他答道,五到十分钟;但是人与人不一样……女律师打断他说,好,我明白了。那么我请审判长注意,一个主刀医生把病人放在手术台上去卫生间,然后又去做了某件自己不肯对别人说的事情,结果在一个小时之后,这个病人死了,他该负什么样的责任?……这位被告,请你听我下一个问题。从卫生间出来,到你所在的手术间,是不是经过配电盘?高长河回答,是。她追问,那么,在你经过配电盘的时候,你是不是碰到了它?高长河大吃一惊,忙说,我没有!高长河的律师刘东也立刻发出“反对”的声音,他说,反对对方律师毫无根据地提问!审判长提醒女律师让她拿出根据,女律师说,在当时的手术室,任何一个不在手术台上的、能够自由活动的人员都应该受到询问,因为那次无缘无故的断电直接影响了对死者的抢救。审判长听后,要求高长河回答。高长河答道,我没有碰它,而且配电盘是上着锁的。女律师立刻说,这么说你是特别注意到它了?请回答:是,或者不是……
哎呀,真是太棒了!简直是滴水不漏!鲁平凡不禁摇头晃脑地高声赞叹起来。
小许在一旁听得战战兢兢,一身冷汗。万一哪天高长河挺不住了,把她供了出来,她可怎么办?她又想起夜里的那个梦。那个女警察说,你要是不讲清楚,你就上不去山!
鲁平凡似乎看出了她的变化,盯着她看了半天,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小许说,没事。这几天不舒服……
鲁平凡一听就说,上次我让你吃乌鸡白凤,还没吃吧?我老婆就是吃……
小许摆摆手,说,我看这个女律师不怎么样,就是哗众取宠呗。她想说明什么?想说明高院长是用拉电闸那种低级手段杀人的?还是想什么别的?这种问题都是没用的!她要是想证明是医生或者医院的责任,还得从医疗方面……
鲁平凡打断她说,她起码是先打掉了他的威风……
小许反问,他还有威风吗?一上法庭,他早就没威风了。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你比人家强,你怎么不去当律师呀?
小许笑了,说,我也没说我就比人家强呀,再说就算比她强,也不一点非得当律师呀!
午饭后,回到医院,已经两点钟了。小许估计这次是躲不过老黄的批评了。可是她一时还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快步进到办公室,一推门,猛然见到了两个神色严肃的年轻人坐在她的位子上!虽然他们都是便装,虽然他们的面目也很陌生,但她一见他们就明白他们是什么人了。她笑了。一男一女,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就和她半夜做的那个梦一模一样。
小许问道,你们是……警察?
那位又瘦又小又黑的女孩冲她一扭头,反问道,你是哪儿的?没看见这有事儿吗?
小许这才注意到办公桌后面的老黄,猛然间老了十几岁,脸色已是惨不忍睹。小许吓得一缩头,出了门。
心咚咚咚地跳。去哪儿呢?手术室?不行,她们也许还什么都没听说哪。再一想,她转身就上了十层。去医院办公室问问。出了电梯,她又呆立在走廊里。警察!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就提前把警察叫来了?谁报的警?老鲁?小刘律师?追光家属?
这时,有人拍了拍小许的肩膀,问道,在这儿发什么愣呢?
小许一回头,是刘家明。她松了一口气,说,哟,刘副院长。
别,别瞎叫。干什么呢你,在这儿?
我没地方去了,我们办公室里来了两个警察。
和谁?和老黄谈话哪?刘家明幸灾乐祸地笑着说,那可够他喝一壶的。
小许说,老黄脸都没色儿了。
刘家明又一笑,话里有话地说,咱们医院可真是卧虎藏龙啊!干什么的都有。不知是谁啊,把警察都招来了?说完,就盯着她看。
小许说,也真的吓我一跳,你说,老黄会有什么事儿?
刘家明说,我要是知道,我早……
小许就笑,揪住他的话尾巴,问他,早什么?早报警了?
刘家明说,咱们干医生的,把本职工作,把事业干好,别的,都是胡扯!
小许说,还是刘副院长正确。可是象我们这种小护士,有什么事业可……
刘家明打断她的话,终于认真地问她说,小许,不是你吧?
是我什么?
你报的警呀!……不是你?
小许立刻反驳道,哟,老主任,您马上就是副院长了,说话可得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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