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散乱着,几缕额发糊在眼睛上;整个脸又红又肿,完全脱了相。在众人的搀扶下,她使劲拍打着手术室的大门,同时大声喊道,开门!你给我开门!把凶手交出来!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东西!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你们还我人!还我人!……
手术室的走廊里亮着灯,但没有人应门。显然,门已经从里面锁上了。
看那少妇哭得可怜,刘红卫不禁走近他们。边上一个把头发染得一缕红一缕绿的女孩斜眼看着她走过来,有意无意地挡着她接近。刘红卫先是冲她善意地点点头,然后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说,不关你的事。
刘红卫说,我是市卫生局的,也许我可以帮助你们。
那女孩立刻回头对其他人说,这人是这儿卫生局的!
刘红卫一下就醒悟了,他们不是本地人!难道是……主持人的家属?可惜这时她已经不能退了。
人群静了一瞬间,然后又开始喧闹。那少妇哭喊着说,别理她,他们都是一头的!谁不知道他们都是官官相护!
刘红卫找到一个可以看到她的角度,眼睛直接望着她,高声说,你应该知道这样哭下去是没有用的;现在最重要的是……
有男人用更高的声音打断她的话说,我们不用你来教训,你们先把凶手交出来!
那少妇被刘红卫的话吸引,停止了哭喊,打量了她一下,说,先让她说。
刘红卫说,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保全证据。医院的死亡病例讨论记录、病程记录、会诊意见,还有门诊病历、住院志、体温单、医嘱单、化验单(检验报告)、X光片、手术同意书、手术和麻醉记录单、病理资料等等等等,都应当要来,可以让医院帮你们复制一份,以便今后查证和提出赔偿。
人群中立时发出一阵恍然大悟的赞同声。
那染发女孩充满敌意地问她,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刘红卫说,这是每个患者的权利。因为以往很多患者家属只顾伤心,而忘记了自己的权利,在后期处理上发生争执的时候就会增加很多麻烦。
年轻的少妇挣脱搀扶,走过来,边撩起头发,边对刘红卫说,阿姨,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我们都不懂。
刘红卫说,还有尸体检查的问题。医院和患者亲属都可以提出来。你们也要配合,这是第一手资料。……还是找个律师吧,可以省你好多事。
少妇说,你能推荐一个吗?
刘红卫立刻拒绝说,不能。不要在本地找,回省里找吧。
这时她看见那个染发的女孩已经张开的大嘴又闭上了。其实不是本地没有好律师,但是在这种时候,如果你再热心地推荐本地律师,你就前功尽弃了。起码那染发的女孩就会怀疑你的动机。
谢谢你。少妇说。
刘红卫说,没什么,这是应该的。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这种事情有时要耗上几个月。你的身体要是垮了,谁也帮不了你。是不是?
少妇点头。
人们过来,搀扶着她,闹闹嚷嚷地说,走,找他们院长要材料去!大伙转身涌向电梯。
上电梯前,那少妇再一次回头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四、
这天是台里各部的例会日,李莎准十点到达“多彩舞台”的办公室。她先在秘书的桌上翻了翻信,把观众写给自己的信一一挑出来,留到一会儿开会的时候看。
然后,她去了部里的大办公室。
她调到 “多彩舞台”当主持人已经两年多了,不管外界评价怎么样,每个星期也都能收到几封观众来信。有时到菜市场买东西,人家虽然叫不出名字,但也会在她身后指指点点的,颇有些羡慕。这种只是“脸熟”的效应,虽然离她的真正目标还很远,但也能让她感到些微的满足。
文艺部大办公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先来的人们把后排的位子以及各个角落的地方都抢占了,留下领导眼前的几个位子给后到的人。李莎来得晚,只好坐在部主任刘建昌对面。坐定之后,她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的搭档、男主持人追光果真没到,便想起人们传说的他又要去整容的话来。
关于追光的整容,台里的议论已经非常多了。本来,台里的几个年纪大些的播音员和主持人也是不止一次地整过容,但是年轻的无论男女主持人里,就数追光整得勤。别人整容多是拉拉皮,收收眼袋;可追光的劲头,好象整个要换个人,据说甚至连*都整了。
追光前一天晚上和一个北京来的小影星一起主持了那场国际运输机械博览会开幕式晚会,据说还要在中央电视台播放。这样他就要出名了。难怪几天来他都有些神神秘秘的,和谁都不愿多说什么,连李莎直接问他,他都支支吾吾的。他还说,只要晚会还没举行,这事情就随时可能有变化。言外之意就是,他对自己到底能不能真的站上晚会的舞台,根本没把握。另一层意思还有,他也怕别人抢了这活儿。怕什么别人?不就是怕李莎吗?
同一个节目的主持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是很难从表面上看出来的。因为当他们面对镜头,面对观众的时候,任何细微的不愉快表现都可能影响节目的收视率。而失去了收视率,广告的收入就要受损失,广告的损失就直接威胁节目的生存,接下来就会自然淘汰。别说谁胜谁负,谁都没戏唱了。
可是几乎所有的栏目里无一例外的都存在着这种争夺。
李莎刚从电台调过来的时候,部里给了她一段时间熟悉情况。那时她就听说,“多彩舞台”的男主持人追光是坚决反对用她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不够漂亮。后来她又听说,原来追光自己也推荐了一个女孩,据说是他的追星族,长得不错,口齿也伶俐,可是部里没看上,说是太“太妹”了。
从此,李莎与追光合作的时候,心里永远有个阴影。
一次录节目,她先化好了妆,就信步到舞台后边走了走。回来的时候,小乐队已经上了台。她发现,在侧幕旁,追光在暗处正紧紧地盯着她看。
她连忙过来站好位子。出人意料地,他对她说,你今天真漂亮!
李莎吃了一惊,受宠若惊地说,谢谢!
追光说,用不着谢我,你应该谢谢你的化妆师,她把你完全变了个样。今天是谁给你化的妆?
李莎立刻无言以对。在节目开始录象之前,遭此羞辱,她险些掉下眼泪来。和追光合作,是需要极大的忍耐力的。
她背过身去,使劲睁了睁眼睛,把刚刚涌上来的眼泪挺回去;然后她又用手指推了推两颊的肌肉,努力笑了笑;心里对自己说,你没事!没事了!节目就要开始了!没事了!高兴!高兴!你很好,大家都说你的声音最好听!声音最好听!
这时,导演在演播间传来准备的口令。
李莎正过身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松地,面带笑容地说起了开场词:观众朋友们,你们好!今天,“多彩舞台”又为您准备了一期精彩的节目。
追光接过去说,其实哪,精彩不精彩还要让观众朋友们来说。好,今天,来到我们节目的有,著——名——歌——手——……
台本上的开场词原本是这样的:在李莎说完第一句之后,追光应接着说,是的,这也是我们在五一劳动节来临之时,为大家献上的一期特别的节目。有请著名歌手……
导演在演播间里用扬声器说,追光,你忘了说五一劳动节了。
追光说,好吧,重来一遍。
李莎镇定了一下,重新开始。她说,观众朋友们,你们好!今天,“多彩舞台”又为您准备了一期精彩的节目其实呀,精彩不精彩还要等观众朋友们看完了再说。
追光接过来说,是的,因为这是我们在五一劳动节来临之时,特意为所有的劳动者献上的一期特别的节目。好,现在有请——著名歌手……
这期节目做完之后,几位摄象师在吃饭的时候悄悄说,今天够热闹的啊,光看他俩斗法了。还都不软!
这天上午追光没来开会,其他人都以为他又在耍大牌,有事没事都请假。只有刘建昌知道原委。
昨天晚上,晚会一散,主办方就拉着北京来的小影星以及省里、市里的领导去开大餐去了。剩下本地电视台和演出单位的人收尾。
问题是,他们并没有邀请同是晚会主持人的追光一起去。看得出来,追光的脸色很不好看。后来,追光过来对刘建昌说,刘主儿,那我就走了,我直接开车去。
刘建昌还问他,你不吃点饭再走?
追光说,医院直嘱咐我空腹,我就从现在空起吧。
刘建昌说,夜里开车要小心啊!
追光说,没事,我命大。
在此之前,节目组特地让他和李莎多赶了好几场开场和结束的串场词,以备急需。到时候组里只须录演出,由李莎出镜报节目即可。
当时,组里大多数人也只知道追光是要去休假。
本来,追光和组里的几个导演、摄象师的关系都不错,合作中间也都相当客气。但是自从他推荐的那个“小太妹”没被选中之后,他和大家的关系就渐渐淡了。
一是因为,他得知“小太妹”的称呼就是从“多彩舞台”这边传出去的,而且摄象师给“小太妹”的镜头也特别有用意,先是直接打到人家的黄头发上,然后又定格在她下巴上的小钻石上面。这必然影响了部领导的决策。
二是后来他的两次整容,虽然和谁也没说,但是大家都看出来了。录节目的时候,摄象师就把镜头打成特写,定在他修整过的额头和鼻梁上。演播间里的人看了都笑。虽然如此,但是下来谁也没多说什么。人各有志嘛。
刘主任正传达着上面的各项指示。李莎就把观众来信一一打开看。一封是个中学生来的,要求举办青少年才艺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