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正传达着上面的各项指示。李莎就把观众来信一一打开看。一封是个中学生来的,要求举办青少年才艺比赛,提高收视率;一封是个大妈来的,给节目提了些意见,说是歌舞太多,相声曲艺少……李莎有些扫兴,都是关于节目的,没有直接对她的,其他的几封也懒得看了,顺手放在桌上。
主任在公布几个节目的收视率之后,接着把总编室统计的差错念了一遍。这些差错本来相当一般,但被刘建昌的郊县口音一念,就有了一种特殊效果。结果,他念一条,大家笑一场;再念一条,又笑一场;互相之间还不断取笑着。刘建昌一看这种场面,就生气了,又开始点评,点了这个,点那个,几个节目组无一幸免。结果一下就到了十二点。
一到十二点,几乎所有人的手机都开始响了。此起彼伏的。
李莎趁机出了门。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也响了。按照常规,会没开完电话是不接的。可是也许因为已经十二点了,刘建昌就拿起了话筒。
这里是文艺部。……你是哪儿?……噢,什么事?
突然,刘建昌大喊起来,什么!怎么回事?!……人怎么就死啦?!
一个“死”字,使在场的人立刻都竖起了耳朵。毕竟死人的事不是经常发生的。谁?谁!谁?!他爹?他妈?他乡下的亲戚?
刘建昌的声音低下来,说,行,我马上过去!……还有什么事情要提前办的?……好好。
刘建昌放下电话,呆呆地看着大家,用沉重的男低音宣布道,追光死了!他去做整容手术,全麻,就再没醒过来。
人们惊呼着,高声议论着,嘁嘁嚓嚓着。刘建昌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只想得起来的事情就是,昨天追光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没事,我命大。
转眼之间,周围的人都*了。是都吃饭去了?还是急着去传播特大死讯去了?
李莎走出电视台大楼的时候,一个刚进新闻部的女孩从后面赶上她,说,李莎,这下你好过些了吧?
李莎一愣,问人家,我为什么好过了?
那女孩说,你的对头不在了呀!谁都知道他老欺负你!
李莎说,对不起,我还是没听懂。
那女孩说,不——会——吧——?全台都知道了。——追光死了!
五、
市整形美容医院全院上下都被主持人追光的死震惊了。
各种各样版本的流言飞快地散布开来。传说最多的是高长河。有的说他手术中间离岗去泡妞;有的说他嫌主持人没有单给他钱而不愿多管;还有的说他与主持人是情敌,曾经为了一个女演员在病房争吵过。
传言第二多的是方小文,说他考高长河的研究生时就给高长河送过多少多少礼,说这次高长河本来是想亲自做的,但是方小文又是事先送了礼求了他,他才把这次机会给了方小文;还说方小文是同性恋,曾对追光表示过特殊兴趣,被追光拒绝了,他就下了毒手。
传言第三多的是麻醉师老毕,说他没拿着钱以前给谁都不卖力气;而且说他用药从来没准儿,一直混到现在都靠运气好……
这些传言都陆陆续续传到了许蕙云耳朵里。
两天来,许蕙云的工作就是在省调查组到来之前,把与这次手术有关的所有档案材料整理齐备,其中包括医院和外科的各种规章制度,死者在本院就医的病历和所有记录,体温单、医嘱单、化验单(检验报告),手术同意书、手术及麻醉记录单,患者抢救记录,死亡病例讨论记录,每一个参加手术的人员的简历,甚至几次手术期间的病房和手术室的交班日志等等。
这天早晨,许蕙云不到八点就进了办公室,发现处长老黄竟然比她来得还早。
老黄资格很老,曾经还支援过非洲,去过坦桑尼亚医疗队;现任市卫生局局长王子强是他的同班同学。但是因为他处世琐碎,爱拘泥于细节,上下级关系都不够好,长年不得志,因此他也养成了见什么都不份的习惯,大家背后叫他“愤老”,是对应着社会上的“愤青”而言的。
老黄正在扫地,见小许进来,他就直起身,眼睛斜着,猛不丁地问她,怎么回事?
小许不明白,就反问他,什么怎么回事?
他眼睛向门后一瞟,说,那是什么?
小许突然想起那块白色丝毯,她把它搭在门后已经快两天了!她只好说,哦,是我的。
老黄说,我知道是你的。他走过去用手抓了一把,散开,又抓了一下,又散开,说,……挺软的嘛!好东西啊!干嘛在这儿洗啊?
小许一时间无言以答。她险些脱口而出说前天值班没事才洗的,可是转念一想,不能让他算出来是哪天,否则就有可能暴露她和高长河的事情。
老黄追问,怎么不说话?
小许急中生智,忙说,谁不说话了?人家刚洗干净,你就用大脏手摸,多心疼哪!这是我上次上街买的,要两百块哪,就因为是脏的,才打的折。抽空洗洗,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
老黄一看白丝毯上果然有两个大手印,就笑了,说,我也没说怎么了,就是问问呗!
小许不依不饶地说,您哪,就关心这些小事,跟我妈似的,……唉,我只好再洗一遍了。
老黄忙说,哎,别别别,听说今天市里电视台的要来拍新闻,你还是先让它干了吧,以后再说洗不洗的事儿!
医院上下都已经得到通知,省里的调查组今天就到。
老院长金开复前一天晚上亲自召开院长办公会议,一直开到凌晨三点。老黄作为医务处长也参加了。会上,一正三副几个院长对此次事故中医院方面应该承担多大责任意见不一,甚至争吵起来。有的认为应该是医生个人承担责任,有的认为医院出医疗事故是难免的,医院本该把责任承担起来;至于个人,该行政处罚还是刑事处罚,要由法院来判。
老黄问,今天省里的调查组就来,材料准备好了吗?
小许说,不是早交给您了吗?
老黄说,我是问还有没有新的情况?
小许笑了,说,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新的情况?
老黄说,你怎么这么不严肃?死人的事是好笑的?我的意思是,你把这些材料留底了没有?
小许说,你没说过要留底呀!你什么时候说的?
老黄把一包材料拿出来,说,你怎么这么笨哪?这些病历档案都是独一份,一交出去就没了!这还不懂?快去!复印去!印三份留着!
小许说,是,妈!
老黄在她身后立即反驳道,谁是你妈!
小许走了以后,老黄又来到门后,把白丝毯摸了又摸,若有所思。
许蕙云是高长河从泌尿外科调过来的。当时,医务处有三个人。由于一年前市里就要求每个医院都要包一至两个社区的医疗保健工作,建立医疗站,这个任务就交给了医务处。副处长非常积极,带着一个科员就去了,把这件事情大包大揽下来。结果一炮打响,影响很不错,于是就有资金顺势进去建起了社区医院,开展起特色门诊,规模越做越大。副处长索性自己担任了院长,说是投资方的意见,事先连和老黄商量一下都没有,就报到了院里。院里马上就批了。说是要提高效率,鼓励投资。
后来高长河在会上提到这件事时,还说,要放手让有能力的人去发展。好象暗示没能力的人就是他老黄。那副处长虽然名分还在这里,但是人根本不回来了。医院这边的事情一点没少,又是组织医疗队,又是全国公民健康普查,又是医患纠纷,又是媒体,又是全市卫生系统药物自检……老黄一个人忙得四脚朝天,赶紧打个报告要人。高长河二话没说,就把许蕙云调了来。而老黄建议的两个人选,高长河连提都没提一句。老黄又提,只调一个人来还是不够。高院长却说,临床的人手太少,不能再动了。最后还是主管政治工作的崔副院长为了让医务处集中精力管业务,把接待新闻界的工作分给了党委办公室,才卸下了老黄肩上的一副重担。
后来,泌尿外科的主任刘家明有一次遇上老黄,还发牢骚,说是调个小护士,连跟科里商量一下都没有,人事处的通知直接就下来,人马上就走了,第二天的夜班都来不及换人,护士长只好自己上了。
老黄当时就问,他和她什么关系?
刘家明说,那倒没有什么关系,在医疗队里他们也没什么接触。因为小许确实非常能干。哪个领导见了都会喜欢。
老黄说,这我就放心了。
刘家明笑问,你还不放心什么?
老黄说,只要不是奸细就成。动不动就打小报告,我可害怕。
刘家明说,那倒不至于。那小妞,心不在这儿上。
摸着柔软的白丝毯,老黄琢磨着,到底是谁呢?
此时,省电视台方面也跟得很紧。出事第二天他们就派了一个摄制组来,要求全过程地拍摄整个事故审查情况,被高长河坚决地拒绝了。
电视台方面带队的是文艺部的主任刘建昌。他说电视台有权为自己的主持人之死留下资料,而且从开会的领导发言到个人表态,从科室内部的分析到个别谈话,从病房到手术室,每个细节都要拍。
高长河认为,调查的目的是要尽可能多地占有材料,才能够尽快得到真相;而每个人的发言都会有其倾向性,有其自己的判断;但是如果摄象机摆在面前,就必然会影响每个不同意见的表达。而且谁也不能保证这些录象资料将来不会被人任意编辑,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刘主任说,摄象机不但不会影响调查,而且还能够迫使人们不说假话,因为谁一旦说了假话,他就要考虑证据存在的后果。
高长河说,说不说假话与有没有摄象机,不存在必然关系。因为其他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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