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电脑前,一边看稿子一边心神不宁地等短信,五点左右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他知道那不可能是江璇,因为他跟她已经说定,三天内两人不通电话。那么会是谁呢?
“喂,是我。”声音是陆劲的。
他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
“你好,哪位?”他明知故问。
“陆劲。”
“你好,有事吗?”
“想跟你单独谈谈。”陆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而坦然。
“什么时候?”
“看你的安排了。明晚有空吗?”
奇怪,是明晚,为什么不是今晚?陆劲为什么好像一点都不心急?为什么他那么平静?
“明晚我有事。为什么,不是今晚?”他谨慎地问。
陆劲似乎笑了笑。
“今晚我正好有点事。”陆劲说。
“约会吗?”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我去看看雅真的妈妈,已经约好了。”陆劲平静地说。
他对雅真还真上心,简东平想。
“说起雅真,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请说。”
“那天你的素描里,为什么雅真穿着红衣服?”
“凑巧罢了。”
“凑巧我最后一次看见她,她也穿了件红毛衣。”简东平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陆劲沉默了会儿。
“我喜欢她穿红色,不可以吗?”陆劲调侃道。
如果陆劲是罪犯的话,显然他非常谨慎,因为其实那天晚上,雅真穿的是白毛衣,换作别人可能会为了证明自己没在事发当晚见过雅真而出言反驳,但其实像陆劲这样巧妙绕开,才最高明。
“一般把自己的喜好投注在对方身上就表示对这个人有特殊的感情。陆劲,你喜欢雅真对吗?”简东平试探性地向前跨出一步,他想看看对方的反应。哪料对方却回答地既坦白又轻松。
“是啊,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喜欢的不是你吗?”陆劲轻轻笑起来。
“如果你追她,我相信她会给你机会。你追过她吗?”
这个问题让陆劲稍稍停顿了一下。
“老实说,没有。”陆劲说。
“为什么?你们都是单身,有共同的爱好,她似乎也喜欢跟你在一起。”他拿出了记者的职业耐心刨根问底起来。
“你别忘了她有男朋友。”陆劲对这话题似乎并不反感,但也没表现出特别的热情,他说话总是不长不短,你既不能说他在故意回避,也不能说他答得爽快。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没追求她,你认识她,应该比她男朋友认识她更早,你有机会,她也喜欢你,而且你承认你也喜欢她,不是吗?”
“喜欢了就一定要占有吗?”陆劲笑道。
“哈,这哪像收藏家说的话啊。”他也笑了。
“有的人收藏讲究全,有的人则讲究精。”
“那你呢?”
“我属于随性的。我认为有价值才会收藏。”陆劲轻轻叹了口气,“再说,感情上的事,跟收藏一样,要讲缘分,不是你出钱出力了就能拥有的。其实,我暗示过,但她没回应,所以我就放弃了。”
“原来如此。”原来他还是暗示过的。
“好奇心得到满足了?”陆劲问。
“满足了。”
“那到时候下手就对我客气点吧,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陆劲笑着说。
他是在说纽扣的事吗?
“那你看时间上……”
“再约吧。”陆劲说。
“好。”
“再见。”陆劲挂了电话。
好奇怪,他真的一点都不心急。
半小时后,刘毅仁给他打来了电话。
“喂,我说,老邱的女婿。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了啊,呵呵。”刘毅仁仍然笑哈哈,不过这笑声里听不出快乐,也听不出诚意。
“有事吗?刘叔叔。”他客气地问道。
“别装蒜,你知道我找你什么事。”
“我不知道。”
“呵呵,不愧是老邱的女婿,真会装!”刘毅仁笑着说,“难道别人没来找过你?不可能吧,我离开老邱家的时候听见张守震给你打电话了。”
“对,他打过。”张守震是第一个给他打电话的人。
“他是不是想买你手里的纽扣?”
“他只说想见个面。”
“你们约在什么时候?”
“我今晚正好有点事……”他顿了一顿,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刚才不是都说那纽扣是假的吗?”
“啊,哈哈哈,假的就不能买了吗?坦白说吧,我想买你手里那两个小玩意儿,怎么样?见个面吧。”刘毅仁口气又轻松起来。
“在哪儿?什么时间?”
“今晚怎么样?”
“跟你说了,我今晚有事……”
“你不会忙到半夜吧,妈的,就算到半夜,我也等你。”
在这几个人中,刘毅仁显得最急不可待。
“好吧,在哪里?”他问。
刘毅仁压低嗓门问:“你认识忘生桥吗?”
忘生桥,简东平感觉刮过一股冷风。
“我认识。”他道。
“就在桥上等吧。”刘毅仁说。
“什么时间?”他问,忽然听见手机发出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他知道刚刚收进了一条短信。
“你那边什么时候完事?”
“十点以后。”
“11点前能赶到吗?10点45分怎么样?”
“为什么单单挑那儿?”他问道。
“我们说话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嘛,那地方我熟,没什么人,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听说那边常死人。”
“死人的地方不是桥上,呵呵。”刘毅仁像开玩笑似的问,“害怕了?”
“那倒不会。”
“那就说定了。”刘毅仁临挂电话前,又叮嘱了一句,“带好那东西,让我再看看,刚刚他们在,我没看仔细。”
“ok。”
挂了电话,简东平赶紧查看那条短信,果然又是那个神秘人发来的,短信内容是:“今晚12点以前,不要去四河路12号,那里有个圈套等着你。”
忘生桥就在四河路附近,难道短信是刘毅仁发来的?
别人怎么会知道他们约在忘生桥见面?难道只是巧合?
会不会是刘毅仁趁打电话的空儿用另一个手机给他发了短信,假意10点45分约他在忘生桥碰头,这样如果两人在12点前分手,他就能很快赶到附近的四河路。
但是,真的是他吗?
假设凶手是刘毅仁,他的心里会不会是这样想的:
“我约这臭小子11点前在忘生桥上见面,跟他随便谈点什么,反正不管价格是否谈得拢,只要谈得愉快就行了,谈判本来就不可能一次能完成的,我慢慢跟他磨一阵,然后跟他拜拜,我到四河路去等他。这臭小子一定没料到,今天晚上,在同一个区域会遇到我两次,再说我只要稍微化下妆,他就更认不出我来了,到时候,我只要在他背后,喀嚓一下,不就行了?当然,原则上,我要先在忘生桥那边看过纽扣才能算数,不能确保纽扣在他身上,我就给他来个按兵不动,呵呵……”
还有一种可能,是陆劲发的短信。
假设陆劲是凶手,他的心里也许是这么想的:
“我发这样的短信给简东平,换作别人,可能会置之不理,但是他,我相信他一定会去的。因为通过几次谈话,我发现他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喜欢刨根问底,对不明白的事会穷追不舍,所以,我这条短信一定会吸引他的注意,他会在12点赶到四河路12号,然后看看究竟有什么圈套等着他。他虽然很聪明,但未必会想到是我,因为从表面上,我一点都不急,而且,我还跟他说过,晚上要去见雅真妈妈,这花不了多少时间,我有足够的时间在12点前赶到四河路,在12号附近守株待兔。之前,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最佳的藏身之处,非常隐蔽,方便攻击,又容易全身而退。我的计划很周全,简东平死定了,我相信利用他的性格来制造谋杀是最高明的手段。所谓好奇害死猫,大概就是如此吧。”
简东平设想了两个嫌疑人可能有的心理活动,接着又想到凶手如果打算伏击他,将要面临的两个难题,第一,他未必随身带着那两颗纽扣,第二,也许,他不是单独赴约。
凶手是一个人,即便在暗处,伏击一个人的风险也已经很大,更别说是伏击两个以上的人,所以照这样推理,凶手的下一条短信,应该是首先确保他身上带着纽扣,第二确保他会单独赴约。现在,刘毅仁已经在电话里叮嘱他带上纽扣了,现在就剩下的第二条了,真不知道凶手会怎么书写下面这条短信。
他决定耐心地等待。
他相信凶手很快会给他答案。
但是,令他很意外,他再也没收到奇怪的短信。
晚上10点45分,简东平走上忘生桥,刘毅仁已经等在那里了。
“东西带来了吗?”一看见他,刘毅仁就迫不及待地跑了上来。
“带来了。”简东平四下望望,不仅桥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桥下面也是一片死寂。之前为了找王木,他曾经在这一带转过,知道因为有个大垃圾场的缘故,附近的居民和商店都很少,10点45分,这里周围静悄悄的。
“快拿出来让我看看。”刘毅仁急迫地凑到他面前,他闻到一股油腻腻的味道。
“你白天不是看过了吗?”他从口袋里掏出纽扣的时候,一抬头,正好接触到刘毅仁鬼火般闪烁的目光。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个问题,如果短信只是个烟雾弹怎么办?如果一切都是刘毅仁设计的圈套怎么办?如果短信的目的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怎么办?
他已经把短信内容和今晚的约会全都告诉了林仲杰警官。
“我们会派人守在那里,也会派人跟踪他们。”林警官接到电话后,马上作出了保证,但是两小时前,林警官又在电话里告诉他,“警方已经把主要人马安插在四河路一带,在忘生桥也安排了人,但由于忘生桥附近实在太冷僻,隐蔽起来非常困难,所以警方的人不得不撤到离忘生桥有段距离的一栋居民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