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在碎石路上前进,脚步声杂沓。
到正殿还有很长一段路。
◇◇◇
“就是快不起来啊……”
沿着明治神宫的碎石参道缓缓移动了两个小时才抵达南神门,北野正义忍不住对身旁的川北雄大说。穿过大门,可以参拜的正殿便出现在眼前。
“你是在说参拜的队伍,还是我们的计划?”
听川北这么问,北野哑然失笑。
“当然是说参拜的队伍啦。我们的任务不是一直都停滞不前吗?不过,咱们的心情倒是挺愉快。”
“用这个国家的俗语说,是’习惯成自然‘吧?”
北野笑嘻嘻地拍了拍川北的肩。
“你对日本够熟悉了啊。”
“毕竟上任这么久了。我觉得住在这个国家,就像泡在温水里一样舒服,一点都不厌烦。”
“话别说太深。周围都是日本人。”
第一阶段:新年参拜 新年参拜(4)
“哪儿有?反正没人会听。就算听到了,也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不错。这个国家的人都在和平的氛围中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觉察不到危险就在近旁。”
“嗯。所以他们今天会恭恭敬敬地向神灵祈祷,祈祷这个国家的和平……”
上空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是警察的还是媒体的呢?
“让我们好好祈祷那架直升机不会突然变成轰炸机吧——还有,祈祷这个国家今年不会遭到恐怖袭击。日本这个国家对恐怖主义一向疏于防范……”
两名某国工作人员对视一眼,点点头,融入了日本人组成的人流中。
◇◇◇
警视厅的直升机在上空盘旋,五名男女俯视着明治神宫内庭。除了神宫地界内和参道是亮堂的之外,其他地方都被浓重的黑暗所笼罩。
五名男女体格迥异,但都穿着同一款式的黑革机车服。
“’零计划‘就要拉开帷幕了——”
一个模样端正的男人看了看右手腕上反射着银白色月光的手表,窃笑起来。靠在男人左肩的女人一头黑色长发,出神地望着窗外。
“……夜景真美,简直就像’七重天‘。”
男人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将香槟酒杯举到嘴边,微笑着对女人说:
“钢琴,今天就让他们痛快欢闹吧。这样的夜景在日本是最后一次看到了。”
“真舍不得啊……不过确实已经不可避免。一切照计划进行,’Letitride‘。”
指挥棒侧过脸,目光越过肩头,对钢琴点点头。
两人视线缠绕,像恋人一样亲密。
“喂,两位,把我们都当配角了吗?七个人才能构成’SEVENTH‘吧?”
一个男人用响亮的声音取笑指挥棒和钢琴。他身体壮实得好比歌剧歌手,性格爽朗得就像喜剧电影里的实力派演员。
指挥棒对自己斜后方坐在直升机后座的骨头冷冷地回击道:
“那当然,骨头。木头、棍子、参加另一行动的PA和簧片,还有我们三个,一同组成了’SEVENTH‘。”
骨头身边的木头比指挥棒的身材更高,鹰钩鼻,左半脸被额前的长发覆盖。裸露的右眼眼神悲苦,脸色苍白。他基本上不主动说话。
指挥棒的对面是棍子。他身材矮小,娃娃脸,头发蓬乱,仿佛一名少年,正喝着洒有扶桑花的橙汁。
“如果一切顺利就好了。”
棍子的声音和语气都像极了小孩。
“一定会顺利的。日本就要完了。”
指挥棒胸有成竹地说。其他四人用充满信任的表情看着他,点了点头。
直升机离开明治神宫内庭上空,往西南方向的神奈川飞去,消失在夜空中。
◇◇◇
神奈川县某地的一间地下室——
散发着淡淡木材气味的地板是亮色的,但灯光只照亮了房间的一侧。
阴影一侧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十台显示器,正映射出不同色彩的光。墙边的桌子上摆放着录音棚常见的器材和电脑。
一个男人浅坐在构造实用的椅子上操作着器材。他的五官像指挥棒一样端正,戴着一副细长的银框眼镜。这人是PA。
PA身旁是簧片。她留着短发,身体纤柔,黑革机车服背后裂开一条大口子,让人联想到豹女。
簧片注视着一台显示器,里面是“SEVENTH”中的另外五名成员。
“日本就要完了。”
第一阶段:新年参拜 新年参拜(5)
耳机中传来指挥棒的优美声音,簧片点点头。
PA也对指挥棒的声音做出了反应。
“你果然喜欢哥哥的声音。”
簧片柔情似水地望着PA的侧脸。那张脸与他的双胞胎哥哥指挥棒一模一样。
“PA,打开麦克风。”
“明白。”
见PA调高了音量控制器,簧片对着耳机麦克风说:
“这里是’房子‘。战斗即将开始。”
显示器中的五人对簧片的声音有了反应。PA的双手灵敏地操作着器材,墙壁上的五台显示器中便出现了五人各自放大的脸庞,依次是:指挥棒、钢琴、骨头、木头、棍子。另有几台显示器显示了五人的整体图像。
“簧片,一切正常吗?”
显示器中的指挥棒盯着摄像机问。
“Sure。Everythingisperfectsofar。”(当然,目前一切正常。)
簧片回答道,发音地道,声线甜美。这句话是“SEVENTH”七人早就商定好的口头禅,用来互相确认进展顺利。
直升机中的五人满意地点点头。
“除夕夜的荞麦面会不会送到呢,簧片?”
骨头厚着脸皮笑道。
“不久即将抵达樱田门。”
棍子微笑道:“终于就要开始了。”
“夜间飞行就此结束。请返航。我们在’房子‘等你们。”
听簧片这样说,钢琴偎依着指挥棒,撒娇道:“我还想再多玩一会儿嘛……”
“这可不是游戏,钢琴。”
“So?Ithinkyoushouldtakeiteasy。”(是么?我觉得你最好放轻松点。)
两个女人在镜头中对视。
“我们马上回来。簧片、PA,那之前就拜托你们了。”
指挥棒结束了无意义的闲聊。
簧片松了口气似的说:“交给我们吧。”PA也点头说了声“明白”,然后又敏捷地操作起器材来。显示器里,直升机中五人放大的脸庞消失了,代之以别的风景。
PA和簧片将视线投向一台显示器。
皇宫与樱田门前的交叉点上,矗立着一座坚固的建筑——警视厅。警视厅门前并排停放着三辆自行车。
三个穿夹克的男人提着荞面店的食盒朝警视厅的警卫走去。警卫笑盈盈地迎上前——
◇◇◇
今年终于要结束了……
“唔……真是漫长啊……”
日本国首相官邸办公室,刚看完红白歌会(注:官方称红白歌合战,由日本广播协会(NHK)每年举办一次,是一场代表日本最高水准的歌唱晚会,在阳历新年前夜、即12月31日的晚上举行)的首相身披浴袍,手持红酒杯,舒舒服服地长叹一声。
办公室里只有首相一人,显得过于宽敞。房间中央的红色天鹅绒沙发上,首相伸直了双腿,毫不检点地将疲惫的身躯沉进沙发。
从去年开始执政起,他领导的这届政府便被戏称为“短命内阁”。与大多数预测一致,内阁支持率持续下跌,但居然撑到现在还没倒台,他不得不钦佩自己的好运。他从小就对自己的运气充满自信。可以说,他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靠的全是运气。
第一阶段:新年参拜 新年参拜(6)
即将来临的这一年里,自己还能执政到何时呢?想到这点,首相就心里没底。但他不打算一直赖在这个位置上不走。
他从小就立志成为日本国首相。日本的未来无关紧要,只要自己能当首相就心满意足。
他继承父母的事业,以家族第三代议员的身份登上政治舞台,奋斗了近半个世纪。去年,他终于登上了首相宝座,不禁喜极而泣。
可是,真实的日本首相与少年时代的梦想相去甚远。
手中没有半点实权,只不过是个傀儡。独占特权的幕后人物把自己当棋子,用完了随时可以丢弃。看似被赋予最高权力,干的却是体面的杂活——
尽管真相如此,能当日本国首相还是让他很高兴,而且他觉得,能执政一年已经不错了。
日本国首相承担的压力大得超乎想象。就任以来,他深受身体状况不佳之苦。以前从未患过高血压,现在血压却始终降不下来,心绞痛也不时发作。执政时间越长,健康方面的风险就越大。
“首相这个位置,还不值得我如此搏命……”
他摆弄着手中的红酒杯,嘀咕道。
可以说,与首相相比,只知道给执政党挑错的在野党党首活得更自在。
在野党党首以前是执政党核心人物之一。为引导在野党的政见偏向执政党,他被当做棋子打进野党内部。他是共济会的日本会员,这点人尽皆知。
或许是因为当上党首后欲望膨胀,本应是执政党棋子的在野党党首,最近似乎真的要走到执政党的对立面。当然,他之所以这样做,也可能是因为得到了幕后人物的最新旨意……
本应支持首相的执政党议员中,也出现了诸如“学习会”之类的团体,阴谋策划内部分裂。这也是首相必须操心的事务之一。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身的原因,而是因为卷入了身边的不幸,被迫从首相的位置退下,这或许更明智。这样不仅可以在引退时获得同情票,还能保证今后过上悠然自得的生活。
怎样才能稳妥地从首相之位下来呢?这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最近他的脑子里翻来覆去考虑的只有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