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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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陷越深-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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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笑了很久,交换了许多心得,他对这栋楼里的其他住户都很了解,关于他们的隐私和一些生活细节都如数家珍,这让我感到很羞愧,幸好我随身带着那个小本,于是我将小本拿出来念给他听,听得他脸上放光。然后我们一起沿着洞朝前爬,一路上在他的指点下,我找到了许多隐秘的支路,那都是其他人挖的洞。我现在知道了,每个人家里都挖了许多这样的洞,这样他们就可以通过这些洞偷窥其他人的生活——当然同时也被其他人偷窥,这是他们竭力避免,可是总是避免不了的。
  

孤楼(7)
我们沿着洞和各条支路到达不同人家的墙壁里,透过墙壁上银币大小的洞口,观看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无法形容这种感觉,非常奇妙,非常可爱,让人想飞,我觉得自己快要上瘾了。
  在爬行的过程中,我们不断遇到其他的人,大家都很热情地打招呼,互相交换着最新的情报,只要不说自己的事,大家就都很愉快。每个人都掌握着一定程度的他人的秘密,而每个人的秘密也同样被他人掌握着。沉默在这里消失了,大家都抢着说话,人们在四通八达的洞穴里来往爬行着,爬到别人家里,而别人也爬到自己家里。
  邻居带着我爬到了好几个人的家里,有些人家已经有别人在那里,于是大家一起搜集资料;有些人家的主人还没出去,正用面粉努力堵塞墙壁上的洞,于是我们又另外凿出一些新的洞口,对主人的行动尽情嘲笑,毫不在意他是否会听见;有很多次,当我们从小洞中偷窥别人时,正好看到屋子的主人钻进墙壁上的洞里,很快就与我们会合,然后我们遵守规则,离开这户人家,寻找下一个目标。
  不久我与邻居走散了,我一个人在洞里爬来爬去,和别人交流着不同的小道消息,感觉非常惬意。我还不太熟悉洞中的路径,有很多次经过同样的地方,那个掩埋尸体的地方我就经过了三次,每次都发现尸体已经被人发现了,正在拍照,但是他们拍完照后又将她们掩埋起来,等待下一个人来发现他们。
  爬了许久,我感到困了,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便随便找了一户人家的洞口钻了出去,从他家的大门直接走了出去。
  就是这样,我们白天相遇,互相装作不认识,到了夜晚,便一起在洞中偷窥其他人的秘密。我已经自己凿出了好几条通道,这些通道很快便和其他人的通道连了起来。由于我是做新闻工作的,能够将小道消息已一种好听的方式说出来,他们都喜欢跟我聊,所以我从他们那里也就得到了更多的消息,没多久,我家里就已经积累了厚厚一堆这样的资料——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我时刻害怕被洞中的人们所拿走,每天将它们东藏西藏,但是依然会发现资料被人动过,我们就这样互相窥探与防备,乐此不疲,世界上没有任何游戏比这更有趣。
  事实证明我是很有创造头脑的,当我发现信息的宝贵时,我开始要求我的对话者与我低声交流,这样我们的信息就不会被其他人听到了。没多久,这种低声交流的技巧很快被所有人掌握,墙壁里再也没有大声的喧哗,到处都是老鼠般低低的索索声。起初人们还发出一点很小的声音,到后来,变本加厉,仅仅只是从双唇间发出呼气声,不久又升华为读唇语。人们在双唇翕动中无声地交换着其他人的生活细节,整栋孤楼陷入了永恒的沉默。
  到了后来,我们连唇语也不用了,因为这样还是容易被其他人偷看到信息,我们开始用眼神交流,神秘的眼神如电流般在洞穴里川流不息,信息就这样传递到每户人家,真是人人窥我,我窥人人。达到这一境界之后,我们的信息极大地丰富起来,每个人都没有任何隐私可言,尽管每个人都在做着保护隐私的努力,可是毫无用处,眼神泄露了一切。隐私被暴露是很令人烦恼的,幸好手里掌握着其他所有人的隐私,这样一来,事情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可惜这样美好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我们藏在洞穴里的那两具尸体开始发出恶臭,无论我们怎么努力,这股恶臭总是消除不去,它顺着洞穴的出口飘到每一户人家,整栋孤楼都臭了,从孤楼出去的人身上也沾满了这种臭气,这引起了附近居民的警惕,警察来了,他们很快发现了尸体,开始询问我们是怎么回事。
  当然,孤楼的人是什么也不会说的。我们面无表情,紧闭双唇,只是不时交换一个神秘的眼神。
  警察问了许久,什么也没问出来,他们通过对那些洞穴的检查,感到十分震惊,将我们整栋楼的人很客气地请到了同一个地方,一些人和气地问我们一些问题,我们依旧什么也不说,依旧神秘而深沉地传递着眼神。
  于是我们被关起来了,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正常人住到精神病院,这很令人烦恼,好在吃住都不要钱,伙食还不错,更重要的是,秘密被守住了,而这个医院里,有许多新的秘密在等待着我们。
  我们心领神会地交换着眼神,期待着夜晚的到来。
  

蝶魇(1)
文/李异
  我想有一个充满欢乐的世界,那时,所有的恐怖都被驱散。
  —— 威廉·莎士比亚《理查三世》
  弗洛伊德说,人的意识就像飘浮在海中的冰山,只有小小的山尖露在海面上,而水下黑暗处则隐藏着庞大的山体——潜意识。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有自己的困扰,它们仿佛深海里巨大的水母一样缠着你,让你无处可逃。
  心理医生李左从短暂而不安的睡眠中悚然惊醒,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疲惫的脸上,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一切都似乎笼罩在虚幻的白色光芒之中。
  他使劲揉了揉双眼,才从这种暂时性的视觉障碍中恢复过来。
  又是那个怪梦!李左感到额头有些发凉,刚才的梦让他出了冷汗。他用手在额上抹了一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然后开始左右摇晃起脖子,以缓解颈部肌肉的酸疼。
  四周白晃晃的墙壁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他认为心理治疗室更适合温和的颜色,比如使人心灵沉静的淡蓝色,而不应是这种生硬刺目的纯白。为此,已经向主任提过好几次建议,可那个古板严肃的老头坚持认为这是无稽之谈。
  “等着瞧吧,迟早你要被时代淘汰出局的。”李左坐直了身子,咕哝着,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笔记本。
  把自己做的梦记录下来,是他在大学时期就养成的习惯。
  一打开笔记本,他立刻重新沉入到幽暗迷离的梦境之中。
  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记录下这个怪梦,从童年起,这个怪梦就像幽灵般反复侵袭他的睡眠。他曾为自己和别人分析过各种各样的梦境,飞翔的梦、变成狗的梦、见到死去亲人的梦、难以启齿的性梦、死亡之梦,等等。他知道,大多数的梦只是梦者前几天真实经验的变形反映,或者是某种愿望的达成罢了。然而对于这个梦,他就像飘浮在茫茫大海上的溺水者,抓不住任何实质性的线索。
  最重要的是,这个梦让他感到阴冷恐怖,毛骨悚然,而且特别清晰,他可以记起每一个细节。怪梦每隔几个月就要拜访他一次,仿佛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每次都会让他从梦中惊醒。
  这很不寻常!他慢慢翻看着梦境记录。
  没有什么比反复出现的噩梦更让人心神不宁了。但作为心理医生,李左相信,梦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而梦本身,就是解开这个秘密的钥匙。
  蝴蝶!
  梦的中心意象竟是这种美丽轻巧如同精灵般的小生物。
  他回到了梦境中。
  那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旷野,天地间阴沉沉的,风很大,铅云在头顶飞速流动,似乎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他独自一个人在野地里走着,漫无目的,不知去向何处。
  “小蝴蝶,穿花衣
  飞到东来飞到西
  飞到花丛采花蜜
  欢欢乐乐回家去……”
  他清楚地听到有一个小女孩在唱儿歌,却怎么也找不到她,那声音细细的,就像幽灵般在空气中飘乎不定,一会儿,女孩的声音随风飘散了。接着开始听到有女人在哭泣,哭声很近,似乎是从自己的脚底下发出的。
  这时,他看到了蝴蝶。
  一只折翅的蝴蝶!在身前的一个小水洼里扑腾挣扎,荡起圈圈涟漪。这是只美丽的白色蝴蝶,左右翅膀上各分布着一个紫色斑点,像残落的兰花瓣。
  是蝴蝶在哭泣!他很怜惜它,但又不知道怎样把它救活。
  他把它小心捡起来,托在掌心中,就在这一瞬间,却赫然发现躺在手心的根本不是刚才那只白蝴蝶,而是火一般的红蝶,蝶翼上的紫色斑点竟然是一对人眼,两只眼瞳活生生的,像水一样清澈,它们慢慢转动着,向他看来。
  他像握到了火炭般扔掉蝴蝶。
  “快要下大雪了!求求你,不要伤害它!”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很害怕,开始奔逃,但不管跑出多少路,老女人沙哑的喊声仍是那么清晰,他甚至觉得,这声音是从自己内耳里发出的。她反复说着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念某种咒语。
  他拼命向前跑,漫无边际的旷野总也看不到边。渐渐的,他跑累了,停了下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那个熟悉的水洼依然在眼前,蝴蝶仍在水中挣扎。
  他感到很绝望,跪在了地上。水洼倒映着他扭曲苍白的脸。蝴蝶激起的涟漪扩展着,像雪在融化般,在地面上形成一个洞。他陷了进去,夹在一个狭窄湿滑的空间里,他的手脚不能动了,喊不出话来。
  黑暗中,有无数的小东西向他扑来,他本能地感觉到,地洞的尽头似乎隐藏着最可怕的东西,但他却看不清。
  地洞里传来沉闷的喘息声,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他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每当这时,他就会从惊悸中醒来。
  “快要下大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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