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辉扭头看了她一眼,“是我妈妈说的,”女人补充道,“是外婆告诉我妈妈的。”
不知为什么,童辉的耳际忽然飘来一句话,就是妻子临走前说的那句。
“别在我们的床上乱搞,它会告诉我的。”
这个“它”是谁?
童辉下意识地朝大镜子望了一眼,镜子里,一个偷欢的丈夫和一个半裸的女人坐在床上,丈夫的脸上充满了狐疑。
噩耗传来的时候,童辉正在去手术间的路上。
“童辉先生吗?我们是中国驻南非大使馆,通知您一个不幸的消息,您的太太梅小佛女士乘坐的汽车被歹徒袭击……”
乒!手机掉在走廊的地坪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童辉靠着墙,慢慢瘫坐在地,引来周围惊讶的目光,不用说,后面的手术是不能做了。
约翰内斯堡是南非最大的城市,相当于中国的上海。梅小佛一行人在约翰内斯堡逗留了五天,完成了工作,剩余两天打算好好游览一番,可大家想去的地方大相径庭,工程师想去好望角,市场经理去金伯利看钻石矿,梅小佛想去首都比勒陀利亚,时间紧迫,只好分散了。
第二天,警方在通往首都的高速公路旁发现一辆被丢弃的汽车,就象电视新闻里播出的在伊拉克遭反美武装袭击的车辆,挡风玻璃被打得粉碎,车身遍布弹孔,座位上血迹斑斑,警方在车里找到一个女用背包,包里有一本护照,系中国公民梅小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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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镜(3)
警方认为,如果被绑架,绑匪应该索要赎金,但一周来杳无音信,所以梅小佛极可能已经遭遇不测。说实话,南非警方的工作效率实在不敢让人恭维,如果失踪的是一位美国或欧洲游客,警方的重视程度就不同了。
在大使馆的安排下,童辉来到南非,并带去了妻子的DNA样本。根据化验,警方确定车内的血迹是梅小佛的,据此判断她已经身亡,劫财劫色都有可能。
警方归还了梅小佛的遗物,其中有那只玩具大头狗,童辉拿起它的时候,不禁流下了眼泪。
梅小佛的几位同事都后悔莫及,彼此抱怨缺乏团队精神,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不应该分散活动。
那名市场经理说,临走前我曾问她,南非治安状况不佳,你一个人去比勒陀利亚,怕不怕?她说她在南非有一个朋友,会开车来接她。第二天一早,果然有辆车开到宾馆门口,她上车就走了,我从房间窗户望下去,只看见车,没看见车里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童辉纳闷起来,结婚五年,从未听说过她在南非还有朋友。
返回上海的航班上,童辉梦见了妻子,她问他,冰箱里的日式咖喱吃完没有,好吃吗?今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呀。快到中年了,肾对一个男人是很重要的,千万不要纵欲喔……
梦醒之后,童辉在想,这不是一般的梦,而是妻子在托梦呀,看来她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着,童辉潸然泪下。
回来以后,童辉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好在他很快就找到了忘却痛苦、麻醉自己的方式。
除了女人,他还能有什么别的方式?
卧室还是这间卧室,墙上挂着童辉与梅小佛的结婚照,玩具大头狗摆在抽屉柜上,衣橱里妻子的衣物一切维持原样,妻子的鞋整整齐齐摆在鞋柜里,她用的毛巾也挂在卫生间里,重新洗过了,散发着清香。
除了在公安局办理了死亡证明,妻子的意外,童辉没有通知任何亲朋好友,更没有举办葬礼,那些被他带回家的女人,都以为他妻子还健在,只是出差去了,这样童辉可以省却很多麻烦,那些女人就不会抱有“你娶我吧”的幻想了。
现在,躺在童辉身边的这个女人叫小芹,是一家整形医院的护士,童辉曾受邀在她们医院做过两例手术,医生和护士就象演员和她们的经纪人,在工作中会形成一种特殊的默契,于是就很容易产生恋情。初次约会在星巴克,第二次约会在餐厅,第三次约会在电影院,电影一结束,童辉就把她带回了家。
对童辉来说,女人大都在三次约会之内搞定,就象程咬金的三板斧一样。
走进这间卧室的时候,小芹跟别的女人一样,对那两扇可以移动的大镜子发出“哇!”的一声,童辉习以为常了,再过一会儿,叫声就会延续到床上去。
小芹睡着了,头枕着他的胸膛,这让童辉很不舒服,胸口好象压了一块石头,有点胸闷,不过望着这个可爱的女孩,童辉又不忍心把她推开,只好让自己的胸受委屈了。
环顾卧室,他把目光停留在婚纱照上,照片是五年前拍的,当时的童辉比现在要瘦,穿着一套租来的礼服,梅小佛一袭婚纱,靠在他身上,脸上荡漾着幸福女人特有的笑。
照片是新印的,而且放大了,相框也换成了装油画的烫金木框,既大又沉。不知为什么,童辉觉得照片上妻子那双眼睛始终在盯着自己。
“也许是照片放大的缘故……”童辉在想,“眼睛变大了,才会有这种效果。”
当他把目光转移到新郎的脸上,却有了一种更怪的感觉,新郎的脸(就是他自己的脸)有点变形,仔细看看,好象后面隐藏着另一张脸……
童辉把眼睛闭起来,不想再看了。
一小时后,小芹醒来了,她穿着内衣,在大床上摆了几个瑜珈的动作,床足够大,童辉靠在一边欣赏着。
“哇,大头狗,好可爱哎!”小芹跳下床,光着脚跑向抽屉柜,欢喜地把它抱起来,又是摸又是亲。
“送给我吧!”小芹以为童辉一定会满口答应,没想到童辉的反应很平淡。
“另外给你买一个吧,那是我太太的。”童辉轻描淡写道。
小芹朝墙上挂的婚纱照瞥了一眼,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把大头狗放回原处,大概是有了自知之明,在人家夫妻的卧室里,她只是一名匆匆的过客,还能提什么要求?
童辉看出她的不自在,换了种口气,想缓和一下气氛,说:“我去放热水,洗个澡吧。”
小芹嗯了一声,眼圈微微发红。童辉装作没看见,赶紧走开,免得她眼泪掉下来,自己少不了一番抚慰。
卫生间里,童辉把龙头扭向左边,把水管里的冷水先放走,一边从盥洗箱里拿出一块崭新的毛巾。每个来他家的女人,他都提供一块新的毛巾,人走了,毛巾就丢弃了。不知道是做医生的缘故,还是他长期跟女人打交道的缘故,他发现自己的嗅觉越来越灵敏,可以闻出每个女人身上不同的气息,五花八门的,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冷水渐渐热起来,汩汩地从水龙头里涌出来,童辉在考虑,要不要两个人一道洗……
忽然,听见卧室里传来一声尖叫,把他吓了一跳,急忙返回卧室,就见小芹坐在床上,脸朝着大衣橱的镜门,脸色惨白,嘴唇发青,人哆嗦成一团。
魔镜(4)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童辉着急地问。
小芹用手指着镜子,语不成声地:“镜……镜子……”
“镜子怎么了?”
“里面有……有人!”
童辉首先想到的是——衣橱里躲着人!他猛地拉开右边一扇移门,两扇移门装在滑轨上,别看又大又沉,拉起来却十分轻松。橱内除了堆放整整齐齐的衣物,不见一个人影,他拉开左边一扇移门,检查了一遍,还特意把挂大衣的衣架子一个个分开来,谨防有人躲在大衣后面,依然一无所获。
“不是那里面,是……是镜子里面。”小芹说。
镜子??
童辉拉上移门,两面大镜子几乎把卧室里所有的东西都吸进去了,镜子里的床上,坐着一个满脸惊恐的女孩,旁边站着一个满脸疑惑的男人。
“镜子里有人?”童辉问。
小芹点点头。
童辉巡视一遍,整个卧室,除了大衣橱,还有可能躲人的地方,就是床底了。他往地上一趴,掀开床单的一角,朝床底下张望——空无一人。
他爬起来,朝小芹看了一眼,开始怀疑小芹故弄玄虚,这也是女人撒娇的一种方式,装得可怜巴巴,一副亟需男人保护的弱小样,这点雕虫小技瞒不过他的眼睛。
“哦,什么样的人?”童辉不慌不忙问。
小芹迷惘地看了他一眼,把视线移开了,童辉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是墙上那幅婚纱照。
“就是她……”小芹颤颤地指了一下,马上缩回去,好象怕被蛇咬掉手指。
童辉怔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小芹并不知道妻子的死讯,她不会开这种玩笑,瞧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如果是装的,演技也太好了吧?童辉百思不得其解。
照片上,梅小佛正望着丈夫,脸上挂着幸福女人特有的微笑。
通过朋友的朋友的介绍,童辉请来一位风水先生,把他带到家里,四处转了一圈,最后才把他带进卧室,请他看看这面镜子有没有问题。
“实不相瞒,我太太刚去世,可是昨天,我从镜子里看到了她……”
为了保住那点隐私,童辉把小芹的目击放在自己身上。
风水先生拿出一只类似指南针的东西,对着镜子测了测,又拿出一本小册子翻了翻,一边问:“看清楚了,是你妻子?”
“肯定是她。”
“她穿什么衣服?”
童辉挠了挠头,只好说,“穿什么衣服我倒是没注意,反正穿着吧!”
“年轻人!”风水先生的表情严肃起来,“看来这面镜子大有问题,你妻子的魂就附在上面!我且问你,她死的时候,你没在她身边,对吗?”
童辉点点头。
“她死的地点,就离家不远,对吗?”
没等童辉回答,风水先生又说,“她死的时辰是子时,对吗?她死的时候……”
童辉实在忍不住了,只好打断他:“对不起,她死的时候是白天,不是晚上,死的地点不是‘不远’,而是‘很远’。她死在南非,离上海少说有几万公里,隔着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