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个警官走到其中一人前面,称他为分局长,又向他报告了些什么,他们立即被带往旁边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外面挂着一块香烟招牌(当时卖香烟是需要许可证的),微暗的门前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落满了公车来往时扬起的灰尘。
这群人进到店里时,蓬头垢面的老板娘正在给孩子喂奶,她慌张地拉紧衣服,露出一副惶恐的样子。
“请问你是老板娘吗?昨晚是不是有一个人下了巴士后,来问你一些有关妙海尼姑的事?”
老板娘似乎觉得妙海尼姑被杀,自己多少有点责任,因此她战战兢兢地把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昨晚大约五点五十分左右,巴士刚开走不久,有位穿西装的先生神色慌张地走进店里,询问妙海尼姑的住处。我告诉他之后,那人连说声谢谢也没有便匆忙走了,看样子他好像正在赶时间。”
“老板娘,那人问完了之后还回来过吗?”
被警官称为分局长的一脸严肃地问。
“嗯,一个小时后他又来到我店里……他是问我从洲本开的末班车是不是已经走了。那时我看看钟,已经七点十分了,平常这个时候,从洲本开的末班车应该已经走了,但是昨晚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巴士迟了许久,后来那个人就跳上巴士走了。”
“那个男人有没有说他去过妙海尼姑住的地方?”
“我问过他,可是他说妙海尼姑不在,因此他打算明天再去一趟。”
“从这里到尼姑庵,来回大概要花多少时间?”
出川刑警从旁插嘴问道。
“一个小时就够了。”
这么说来,这个男人五点五十分在这里下车,七点十分左右回来,这段时间足够他到尼姑庵犯下杀人罪行。
“啊,对了,老板娘,那个人说话的腔调,听起来是不是像关西地方的人?”
老板娘听到金田一耕助问了这个问题,十分肯定地回答:
“他的声音虽然有些低沉,但我可以肯定是东京腔。”
“老板娘,那个男人长得像不像这个人?”
出川刑警拿出一张照片让老板娘辨认,分局长和当地的警察们都不由地睁大眼睛。
老板娘非常仔细地看了那张照片后说:
“昨天晚上那个人虽然头上戴着帽子,脸上又戴了副眼镜,还留着胡子,不过看起来倒是和照片上的这个人很相像。”
出川刑警和金田一耕助不禁面面相觑。
(戴眼镜、有胡子,而且还长得像照片中的男子……这不是今天早上出现在港屋的那个男人吗?)
金田一耕助觉得有股寒气窜上他的脊背。
出川刑警旋即转身对着那些满脸疑惑的警察解释: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会慢慢向各位说明,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去案发现场看看吧!”
一群人沿着公路走,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坡道,坡道上还有许多小岔路。
田里工作的人们看见他们,都停下手边的工作挥手打招呼。
大都市里杀人案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对平静的乡下农村而言,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村庄里到处弥漫着一股人心惶惶的气氛。
大约二十五分钟后,他们终于走到了尼姑庵。这里沿着山坡有一排白色的墓碑,尼姑庵的后面则有一座依着山谷的天然形势所挖的小蓄水池,几片莲叶零落地漂浮在水面上。
这里与其说是尼姑庵,倒不如说是间破屋来得恰当.因为它既没有围墙,也没有栅栏,只是冷清清地与墓地为邻。据当地村医介绍,这里因为居住环境与条件都很美.所以从战前到现在.都没有人愿意住在这里。
此时这间尼姑庵前面已经聚集了很多围观的群众,当地的警察领头走在前面,拨开层层人群,走进狭窄的庵门内。
从庵门内望进去。可以看见四个半榻榻米大的房间。
尸体就在这房间里静静地躺着,旁边还坐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位就是从岩屋一下车之后立刻奔来的医生,还有一位是当地的医生,而离两人稍远一点的则是个白眉和尚。
分局长一边脱鞋,一边问道:
“医生,验尸结果怎么样?”
“看来死者是被勒死的。”
“犯案时间是……”
“刚才我和这里的医生谈过,犯案时间应该是昨天傍晚,当然,正确时间还是要等解剖报告出来才知道。”
金田一耕助等人一进房间,立刻把狭窄的房间挤得水泄不通,谁都没有留意那位原本坐在角落的和尚正悄悄走出房外。
金田一耕助越过人群,提心吊胆地看着死者的脸。
死者的头很小巧,她静静闭着的双眼与眼鼻间的弧线就像个洋娃娃一般,可以想见她年轻的时候一定长得很美,但是现在再怎么看,她都不像只有四十几岁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她长得娇小,容易衰老,再加上命运多劫,生活的重担又残酷地折磨她,才加速了她的老化吧!这一带即使是五十来岁的女人,看起来也比她年轻。
安息香的气味和烟雾弥漫在屋子中,金田一耕助闻着那股味道,想起飘散在山谷里的秋天气息,心中不禁升起一阵伤感。
(当年这个女人如果没有到玉虫伯爵的别墅帮忙,此时一定还快乐地活在人间。一切只因为那个夏日的某一天,恶魔的魔爪紧紧抓住她不放,以致酿成今日她惨死异乡!她在玉虫伯爵的别墅里遭人强暴,生下小夜子,这个生命的烙痕刻骨铭心,不仅把这个可怜的女人推向痛苦的深渊,也断送了她对幸福的希望,直到最后,她竟然仍逃不过恶魔的魔掌!)
金田一耕助心里蓦地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愤怒与感慨。
(难道凶手是因为这件事才把她给杀了吗?)
哦!不,这个女人一定知道某些重要的秘密,她是因为知道那些秘密才被杀的。
但是,那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
金田一耕助再一次看着那个剃得精光的小巧的头颅,心中的愤怒与焦急又升高了许多。
(凶手甘冒这么大的危险杀人灭口,可想而知,这里面一定有个十分重大的秘密。问题是,这个女人的小小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样的秘密呢?)
此时,那位从岩屋来的医生一面收拾东西,一面起身说道:
“那我先回去了,尸体怎么处理?”
“等会儿找辆车子来,把她送到岩屋进行解剖吧!”
“好的,那就再见!”
出川刑警像想起什么似的,急急问道:
“你们是不是要在现场拍些照片?”
“不用了,刚才都拍好了。”
“那么,这里的东西可以让我们检查一下吗?”
“嗯,没关系,你们尽管看。”
当地的警察虽然这么说,但仍旧好奇地注视着出川刑警的一举一动。
整个房间最吸引出川刑警注意的是衣柜前叠得整整齐齐、依照日期先后—一放好的旧报纸。
从这些报纸可以看出妙海尼姑一丝不苟的个性。
出川刑警依序看着,突然,他回头问当地的警察:
“你知道这个尼姑订哪家报纸吗?”
警察急忙奔出去问了当地居民,再匆匆跑进来回答:
“听说是K报。”
“嗯,这里大部分都是这种报纸,不过,金田一先生!”
出川刑警叫住金田一耕助。
“奇怪的是,十月一日有七份神户、大阪的地方报纸,二日、三日也有三份不同的报纸。”
出川刑警说着,别有深意地望了金田一新助一眼。
十月一日,也就是椿家发生的谋杀事件首次出现在报纸上的那天,妙海尼姑可能是见到了报纸上的新闻,而特地跑到神户的港屋去找阿玉。
可见这七份报纸一定是妙海尼姑在神户时买的,也许只看一份报纸无法让她安心,因此她才把附近的报纸都买了,由此可见,妙海尼姑十分注意十月一日以后关于椿家的各种报道。
金田一耕助觉得心里的那块石头愈重了。
“咦?刚才不是有位和尚在这里吗?他是谁?”
金田一耕助环顾四周后,向分局长问道。
“幄,那是邻村法乘寺的住持,大家都叫他慈道法师,他对妙海尼姑十分照顾。妙海尼姑能住在这里,听说也是因为他的关系。”
金田一耕助和出川刑警互望了一眼,然后说:
“能不能请他来一下?”
于是坐在门外的慈道法师被请了进来。
此时医生们已经走了,慈道法师、金田一耕助和出川刑警三人跪坐在软垫上,当地的警察则团坐在门口,以好奇的眼光注视着他们。
“法师,发生这事真是不幸啊!”
金田一耕助缓缓低下头,低声说着。
“事实上,我们也是为了找妙海尼姑而特地从东京到这里来的,只可惜慢了一步。对了,我有些事想请问法师。”
“你们特地从东京来?”
慈道法师竖起两道白眉高声问着。
虽然他已年过六十,但是看起来气色相当好,除了眉毛变白之外,精神、体力似乎都不错。
金田一耕助和出川刑警点点头。
“你们认识妙海?”
“不,并不认识,不过我们找妙海尼姑是为了解开某些难题。”
“你有什么难题?”
金田一耕助看了看出川刑警,有些迟疑地说:
“有件杀人案……是东京的杀人案,我想,妙海尼姑也许会知道其中的隐情。”
围坐在门口的警察一听到“杀人案”三个字,立刻掀起一阵骚动;慈道法师也眉头深锁,似乎在沉思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金田一耕助,问道:
“请问尊姓大名?”
“我是金田一耕助,这位是警政署派来调查命案的出川刑警。”
慈道法师惊讶地注视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是不是认为因为妙海知道是谁杀了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