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弥子闻言随即脸色大变,颤抖的声调里透出强烈的惊惧。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看到那个符号会那么吃惊,不过,我倒是曾经看过一次和那相同形状的符号。”
“什么时候?在哪里?”
“那是父亲的遗体在雾峰被发现时。那天我去认尸,却发现父亲衣服的口袋里有本小小的日记簿,我想,也许可以从日记簿里找到父亲的遗书,因此便很仔细地把每一页都翻阅一遍,只见其中的一页上画了和那记号一模一样的图形,而且那上面……”
“上面怎么样?”
美弥子深呼吸了一下,身体微微颤抖着说:
“写着‘恶魔的徽章’等字样,那的确是我父亲的笔迹。”
“恶魔的徽章?”
金田一耕助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
“嗯,当时我并不特别在意,我想,说不定是父亲临终前脑中出现一些奇怪的念头才这么写的,不久我就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今晚突然在沙上出现这样的记号……”
“家里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你父亲的日记中画有这个记号?”
“我也不敢确定,因为和我一起去认领遗体的一彦曾看过。那本日记簿是父亲的遗物,我就把它带了回来,也许家里的人也都看过,我想它现在应该在母亲手上。”
金田一耕助回想起当时目贺医生。玉虫伯爵、新宫利彦及那老佣人信乃非比寻常的惊讶表情,毫无疑问,他们一定看见过那似火焰般的奇妙图案,甚至知道其中的秘密。
“美弥子”
金田一耕助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美弥子。
“刚才停电的时候,你在哪里?”
美弥子乍一听到这句问话,先是不明所以,并以困惑的眼神注视若金田一耕助,等她领会出对方的意思,不由地涨红了脸,带着怒气反问:
“难道你怀疑是我放这张唱片的?”
“唉呀!美弥子,别这么激动好不好,我只是顺口问问罢了!”
金田一耕助说着便巡视整间书房。
“停电后没多久,你母亲就听到有人从这房间走出去的声音。”
“我母亲?”
“嗯,是的。那时我正和你母亲在会客室里闲聊,后来菊江来叫我们去卜卦室。我们正要一起去的时候,刚好停电了,于是我们在黑黑的走廊上呆立了一会儿。就在那时,你母亲听到脚步声,她说有人走进老爷的书房。”
“是真的?”
“嗯,当时你母亲非常害怕,我和菊江却什么也没听见,而这时阿种正好拿着手电筒来了,所以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你母亲说的没错。那时确实有人到这里来摆唱片。”
美弥子又是一阵颤抖。
“我母亲的听力十分敏锐,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瞒得过她,这也许是她的特长吧!”
美弥子温柔地看着金田一耕助说: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生你的气。只是家里发生这种事,谁都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当然也不例外。”
“美弥子,我理解。”
“老实说,停电时我正躲在自己的房里哭,因为趴在床上,所以不知道停电了。其实我非常看不起自己的母亲,尽管我尽最大努力强迫自己不要这么想,但是我还是办不到。您想想,对于一位初来我家的客人,她却想去勾引他,真使我感到无地自容。”
美弥子说到这里,双肩颤抖,悲伤得垂下眼睑,眼泪也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
由于美弥子并不漂亮,而她母亲又太美丽,才使她有意无意地强装严肃。此刻金田一耕助看到她垂头丧气、潸然泪下、楚楚可怜的样子,倒是觉得十分心疼。
他本想安慰她,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到适当的词句。
这时,美弥子突然抬起头来。
“对了,你不妨马上询问每个人,他们停电时都在哪里?做些什么?”
“嗯,下楼去问问看也好。不过,我想恐怕是白费心机,因为当时一片黑暗,即使有人说谎,我也无可奈何。”
美弥子紧咬嘴唇,露出奇异的眼光看着金田一耕助,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
两人一同走下楼,菊江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看书,离她稍远一点的地方,一彦则呆呆站立着,看着壁炉上挂着的油画。
菊江看到他们两人,立刻把书放下,起身说道:
“美弥子,听说那笛声是从唱机中传出的?”
美弥子不作答复,只是偏过头去,尽可能不看菊江。
菊江倒不在乎美弥子爱理不理的样子,继续追问道:
“查出来是谁放的吗?”
“还不晓得。”
“是吗?至少不是我!”
菊江对金田一耕助露出爽朗的笑容,又说:
“金田一先生可以替我作证,虽然我不晓得是谁放唱片,但是,那一定是在停电后没多久的事,那时秋子夫人不是还很害怕地说二楼好像有人,所以我想,歹徒一定是那个时候跑进老爷的书房。那时,金田一先生、我,还有秋子夫人三个人一直都在一起。”
美弥子有些惊讶地看着菊江,然后再瞧瞧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笑着说:
“菊江小姐,你还真聪明呢!把放唱片的时间算得刚刚好。”
“这种小事我还可以应付嘛!当笛声响起时,除了阿种以外,家里每个人都在卜卦现场,而阿种并不像是会做这种无聊事的人,可见是自己人做的。这样一想的话,也就知道那人是利用停电机会恶作剧的。”
“菊江小姐,你怎么知道恶作剧的人也参与了卜沙卦?”
菊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子,她看看美弥子,又看看一彦。
“如果你对这个家庭的认识深一点的话就会知道,这一家人非常奇特,大家互相怀疑、憎恨、惧怕、诅咒,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搞不清楚,我只觉得大家随时都保持着进攻的姿态,每个人都想给别人重重一拳……唉呀!美弥子,真不好意思,我怎么在外人面前说出这些话……”
美弥子虽然怒气冲冲,却也没表示任何意见,大概她也认同菊江的话吧!
金田一耕助对眼前这个菊江似乎更感兴趣了。
前面提过菊江是个纤瘦窈窕的女人,十分性感,和美弥子那张总像是在生气的绷紧的面孔恰恰相反,菊江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一副毫无烦恼的样子。
(所谓战后新女性大概就像菊江那样吧!大大的眼睛,微耸的颧骨,抹着浓艳的口红,不在乎礼貌,有些口无遮拦。)
美弥子面有温色地瞪一眼菊江,然后马上转头去问一彦:
“一彦,大家都到哪里去了?”
一彦还没回答,菊江却插进来抢先答话;
“卜卦已经暂停了,你母亲又犯了歇斯底里症,看起来还满严重的,一彦的母亲和信乃已经扶着她先回房休息,目贺医生还帮她打了一针镇定剂,但是为了预防万一,医生今晚会留下来照顾你母亲。”
菊江说这些话虽无恶意,但语气上明显流露出讽刺的味道,美弥子感到被羞辱,气得满脸通红。
菊江不理会美弥子,仍旧笑嘻嘻地说道:
“玉虫伯爵走回自己房间之前,还告诉我他要喝个痛快呢!他那个人呀!血压那么高,医生早就警告他叫他不要喝酒,他就是不听,不过我才不想管他呢!反正他爱怎样就怎样。美弥子,为什么大家都变得这么神经兮兮的?”
美弥子带着愤怒的眼神狠狠瞪了菊江一眼,然后她挺直腰背走出房间,站在门口,朝金田一耕助说:
“真抱歉,我得去看看我母亲的情况,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这样也好。”
金田一耕助本想多停留一会儿,仔细观察这一家人,听到美弥子这样说,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于是他落寞地在会客室内到处张望。
“金田一先生,您是不是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菊江有点不怀好意地问着。
“我、我的帽、帽子到哪儿去了?”
金田一耕助结结巴巴地说。
“你的帽子?我记得好像放在卜卦房间外面嘛!我去帮你拿来。”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去拿好了。”
四个人一起来到卜卦的房前,帽子果真在那里。
刚才停电的时候,金田一耕助无意中顺手把帽子放在一个非常奇妙的地方。
卜卦房门的左侧有一张黑色的、坚固的台子,上面放着一只唐代描金花瓶,由于花瓶的高度正好到金田一耕助眼睛的位置,因此,他便顺手把帽子戴在花瓶口上。
“呵呵呵,这真是个好地方呀!”
菊江笑着伸手去拿帽子,花瓶却因重心不稳而往一边倾斜。
“啊!危险!”
一彦和美弥子慌忙从两边伸手扶住花瓶,不过这喊叫声仍把在屋子里的三岛东太郎引了出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金田一先生的帽子戴在花瓶口上拿不下来,东太郎,帮忙拿一下吧!”
“我来试试。”
三岛东太郎上前试了试,但仍无法把帽子拿下来,这一方面是花瓶口的大小正好和帽子尺寸完全吻合;另一方面是花瓶上面雕着龙的图案,龙头部分正好勾住帽子的内衬,当三岛东太郎用力把它拉下来时,帽子却嗤的一声被撕破了。
“唉呀,糟了,把你心爱的帽子给弄破了!”
“哈哈哈,菊江小姐,你别挖苦我了。”
金田一耕助笑着说。
这时,房里突然传来怒喝声:
“是谁在这里吵吵闹闹的?”
金田一耕助吃了一惊;其他人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悄悄往屋里一看,原来是玉虫伯爵。
玉虫伯爵把刚才目贺医生坐过的椅子转过来,一只脚翘在上面,旁边还有一个威士忌的空酒瓶,他醉薰薰的双眼里布满血丝。
圆桌上放着一个沙盘,沙盘内仍留有刚才卜卦时的图案,金田一耕助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