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永远。
你们只能相遇这一次,从此的轮回中不再拥有可能。
无关阴阳,只是彼岸。
相思相望不相亲。
这是一个重叠的梦境,他们并肩坐在一起,却看不见彼此,听不见彼此,触摸不到彼此。
好像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只能存在于不同的世界里,理不该相见。
一开始,就不该。
{07}
“虽然梦境重叠,但是他们两个当中,只有一个能够看见我和听到我的声音;而另一个对于你也是一样的。”绫人附在我的耳边说,“从现在开始,叫了他们其中一个的名字,对方就看见你了。”
“那接下来呢?”我看了看绫人,问。
“跟着我学,并且认真听他们的话。”绫人移开身边凌乱的课桌椅,朝他们走去。“——人心是要比人更敏感的,所以请心无恶念,只是这样而已。”
“要是我做不到呢?”
“你做得到。”
我不再插话,静静跟在了后面。
绫人走到其中一个的面前,施施然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我也坐在了另一个男孩的对面,犹豫地等着绫人下一步的动作。
“嗨,你好。”绫人俯身靠近对面的男孩,招呼道。“——我是千代绫人。”
仿佛绫人是凭空出现了一般,课桌对面的男孩微微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嗯……你好?”我鼓起勇气向课桌对面,那个和绫人面前的男孩有着同样面孔的少年打起招呼:“我是藤堂优一。”
好像我的出现也很突然似的,他有点惊讶,然后抬起头来。
“你叫什么名字?”绫人问。
“麒麟的麒。”那边的少年回答。“尹夜麒。”
“我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我问。
“麒麟的麟。”这边的少年回答。“尹夜麟。”
“为什么不肯到彼岸去?”绫人问。
“因为……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尹夜麒回答。
“不到彼岸去,没关系吗?”我问。
“嗯。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尹夜麟回答。
“什么事情?说说看。”绫人说。
“我……”尹夜麒停了一下,明显在犹豫。
“我可以问是什么事情吗?”我说。
“唔……”尹夜麟也停了一下,在犹豫。
绫人望着桌子对面的少年,意外地没有一点威逼的意思,语气平淡,眼神温柔。
我转回头来,同样对视着面前的少年,平心静气。
过了那么静寂的几十秒钟,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了。
“我杀了我的孪生弟弟。”
“我杀了我的孪生哥哥。”
“他叫尹夜麟。”
“他叫尹夜麒。”
“我错了。”
“我错了。”
{08}
我叫尹夜麒。
我有一个弟弟,名字叫做夜麟。
我们的名字合起来便是麒麟。
你知道吗?我们出生在中国,那个遥远神秘的东方大陆,藏着东洋最幽远的传说。
传说,传说,麒麟就是那么一种美丽骄傲的吉祥之兽,身披霞光,首顶光华,脚踏七彩祥云而来。
而夜麟他,就像真正的麒麟一样;美丽得不可思议,骄傲得不可思议。
然而他却太过美丽,直至遭到俗物的猎杀。
在我们五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对我说:哥哥,你看到在我们家花园里奇妙地飘浮着的人吗?
我当然看见了,我很早就发现了。——但是我不会说,因为我知道除了我之外的孩子都是看不见的,因此,我不能说。我不能让我的夜麟觉得他和我是不一样的,那样他会寂寞的。
然而现在事实证明,我们是一样的。
只有我们是一样的。
于是我对他笑,告诉他:是的,我也看见了。
那不是爷爷奶奶吗?夜麟指着后花园里飘浮着的微笑着的老人:妈妈不是说,爷爷奶奶已经到天堂去,在那里沉睡着不会再回来了吗?
是的,夜麟!爷爷奶奶不会再醒过来了,也不会再来找我们了。我朝他点头:但是爷爷奶奶并没有去天堂哦,他们就沉睡在我们的花园里呢。
窗外,后花园的花丛里,漂浮着的老人,的确是我们的爷爷奶奶。
他们就沉睡在花园下面,但是只有我们知道。
妈妈在很早以前就说过,爷爷奶奶如果能睡着了再也不醒过来的话,我们就会有大笔的遗产,像这样住在很大很漂亮的房子里,还有最好的花园。
妈妈在给爷爷奶奶的牛奶里面放进很多安眠药,说这样可以让爷爷奶奶睡得更舒服呢。所以,爷爷奶奶就很安心地睡去了,以后都不会醒过来了。妈妈就让亲爱的爷爷奶奶睡在了花园下面。
爷爷奶奶没有去天堂,他们就在花园下面。虽然妈妈没有告诉我们,但是爷爷奶奶是这样说的。——在梦里。
这是我和夜麟两个人的秘密。
就这样过了两年。
但是夜麟,我可爱单纯的夜麟,他却没有能保守我们的秘密。
妈妈,爷爷奶奶为什么在花园里?他在某天的午后这样问妈妈:是舍不得我们,所以不去天堂么?你看,他们飘在那里,时常从窗口望着我和哥哥,看起来多么悲伤呀。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夜麟的手指指着窗外的花园的时候,妈妈惊恐的眼神。
——因为妈妈什么也看不见。
一直很温柔慈爱的母亲,第一次发这样大的脾气!她吼叫着,扯着夜麟的衣领把他摔在地上,她说:你这个说谎话的孩子!我的夜麟他一定很害怕,可是他拒绝承认自己是在说谎。
我看到了,我每天都看到爷爷奶奶啊。他说:你看,看花园里,他们哭了。
妈妈尖叫着把夜麟推开,开始摔碎客厅里的东西。
爸爸在花园里检查了一番之后,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于是,他认定夜麟是在说谎。
只有我知道,夜麟怎么会说谎呢?
那都是真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想。
但是事情并没有好转,是我错了。
母亲似乎不认得我们了,经常自言自语,大笑和哭泣。她殴打夜麟,并把夜麟锁在了房间里。
夜麟被禁足了。
妈妈对父亲说:这个孩子在说谎!他多么喜欢说谎啊,我要惩罚他。
我听到夜麟在房间里哭泣,他并没有说谎,我知道的。
于是我每天每天上楼给夜麟送饭,隔着房间的门和他聊天,逗他开心。
我想,妈妈应该还是很关心夜麟的,因为她也每天上楼来,进房间里去,问夜麟:你承认错误了吗?你在说谎,你没有看见爷爷和奶奶对不对?
但是夜麟望着妈妈,却每天给她一样的回答。
——不,我看见了。
每当这个时候,妈妈就会锁上房门,我在门外可以听见她的吼叫声,摔东西的声音和夜麟的哭声。
每天,每天,每天每天都是如此。
直到有一天,披头散发满脸汗水的母亲从夜麟的房间里冲出来之后,抓住我,贴近我的脸,我可以看到她愤怒得发红的眼睛。她问我:花园里飘着爷爷奶奶吗?这是真的吗?!
我微微转头,透过窗子看向花园,花丛里,爷爷奶奶正望着我,眼神悲伤。
我回过头来,望着母亲的眼睛。
不,并没有。我回答说。
——我看不到任何东西。
看起来很疲惫的母亲欣慰地笑了,她用力地抱住我,说:夜麒啊,你才是好孩子。
那个时候我看到夜麟从房里探出头来,脸上有很多抓痕和伤。
他望着我,眼睛噙满泪水。
夜麟不再说话。
任妈妈怎样打他、骂他,他都没有开口承认自己在说谎,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开门进房间去,——我自己复制了夜麟房间的钥匙——去安慰妈妈。我告诉她说:没事的,爷爷奶奶并不在那里,我什么都没看见。
像这样,妈妈就会平静下来,把头埋在我怀里哭泣,不再打夜麟。
我不能让妈妈怀疑我,我要从她手里保护夜麟。保护我唯一的弟弟。
妈妈哭够了就会安静下来,我回头,每次夜麟都安静地坐在床上注视着我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夜麟太安静了,实在是太安静了。
他不哭,不闹,不作任何反抗,但是每当母亲问他:爷爷奶奶在院子里吗?——他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平静。
后来,爸爸和妈妈在经过一番讨论之后,肯定地得出结论:夜麟疯了。
于是,他们把他送进了芝加哥最好的医院,天主教的教会医院,并且住进特等病房。
我是不会离开夜麟的,他不能没有我。
天底下只有我和他是一样的。
我开始学着他,不说不笑,整日整夜地凝望窗外。
妈妈问我:你看到了什么吗?你也看到了爷爷奶奶吗?
没有。我会回答说。什么也没有。——没有爷爷奶奶,没有任何人。
其实爷爷奶奶就漂浮在窗外,望着我。
但是我不能说。
爸爸找来医生,医生说我得了严重的抑郁症,还有强迫症。
接着我也被送进了那间很大的教会医院,我在南楼,夜麟在北楼。
两栋楼之间,有相通的高层回廊。
就是这样没错,太好了。
我偷偷从网上向那家“有任何东西”的店订购了我的病房的钥匙,然后几乎每天都偷偷溜出来,到北楼去,去见夜麟。
隔着门上面小小的窗口,我看到夜麟坐在床边,白色的病号服在他纤瘦的后背系着结,显得异常美丽。
他并不理会我,但这没关系,我还是每天都来,对他说话,唱歌给他听,说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夜麟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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